第四部分 1537~1743(第3/6页)

科西莫从来没有对这些运动失去兴趣。只要有时间,他就会离开佛罗伦萨到特雷比奥的别墅,或是波焦阿卡伊阿诺、卡斯泰洛或卡法焦洛,抑或是其他小一点的乡村别墅,比如切雷托(Cerreto)、莱切托(Lecceto)或蒙泰卢波(Montelupo)。每当此时,科西莫就会穿上红色马裤、西班牙高筒皮靴和鹿皮短上衣,戴着镶有宝石的黑天鹅绒帽子,与猎手、养鹰人、男仆和侍臣们一起骑马进入附近的森林和山谷。他们追捕野猪和雄獐,或跟在追兔子的猎犬后面策马狂奔,或放鹰和塞特犬去捕猎,还会用袋子抓野雉和鹧鸪。卡布里亚纳(Cabriana)记录说:

公爵能在最终汇入穆杰洛山谷的锡耶韦河(Sieve)里抓到鳟鱼之类各种各样的鱼。然后他还会把自己的成果分给侍臣们,而他自己则躺在草地上高兴地看他们在附近烤鱼、吃鱼。

对于侍臣们来说,在公爵身边的日子可不是每天都这么轻松愉快的。公爵是个非常严厉的主人,哪怕是最微小的错误也要加以指责,任何时候都要求流程和服饰上的统一,比如所有的男仆必须在冬天戴红帽子,夏天戴紫帽子。而且公爵对于私人生活就像与大臣们打交道时一样过分地神秘兮兮。他的仆人从来都不知晓一次出行会持续多少时间,甚至连去哪儿都不知道。他们中有人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我们永远无法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大公阁下对于他要去哪儿这样的事越来越保密。”另一个侍臣则觉得公爵对恶作剧的热衷和他的神秘兮兮一样让人难以忍受,他抱怨说:“今天早上,公爵去看为捕鸟而布置的网子,然后从里面抓了几只鸟,还让其中一只来啄我,而且是我的右手,当时真的很疼。别人说这是公爵的恩宠,不过对我而言是严重的疼痛。”

如果公爵不是这么任性妄为、无法预料的话,也许人们还能忍耐一下,可是他的喜怒无常是出了名的。有些场合,他似乎愿意与人亲近,甚至可以允许别人无拘无束;另一些时候,则连哪怕最细微的不敬都不能容忍。一个威尼斯使节记录说:

有时他会抛开所有的威严和尊贵同每一个人开非常亲密的玩笑,并且似乎也鼓励别人同样随意地对待他;但是一旦玩闹的兴致过了,他会翻脸不认人,好像根本不认识你一样。如果还有人胆大到做出哪怕一丁点儿随意的行为,公爵会马上摆出平时惯有的严厉模样。所以在佛罗伦萨,人们都说公爵就像有一套戏服,他高兴穿就穿,高兴脱就脱。

对于他的妻子,人们也有类似的抱怨。

公爵夫人埃莱奥诺拉·达·托莱多(Eleonora da Toledo)和她丈夫一样严厉。侍从每天在信件中写满了公爵夫人的各种要求——将未能按时到达的商品立刻送来或替换某些她不满意的货物,比如“立刻把公爵夫人喜欢的西班牙咸鱼送来,现在收到的这批不新鲜,而且已经损坏了”,或者“马上把大公阁下的斗篷和紧身上衣送来,不得有误”,又或者是“给大公阁下做两双长袜,但是不能像别的那样又短又紧”。

然而,尽管埃莱奥诺拉严厉苛责、喜怒无常、傲慢自大,但侍从们还是很爱戴她的。对科西莫而言,她是个好妻子,如果说科西莫还会爱什么人的话,那么他最爱他的妻子。婚后不久,科西莫就举家搬出美第奇宫,住进了改造为公爵官邸的旧宫。公爵夫人的房间在楼上,公爵的房间在楼下,而公爵母亲则住在中间一层。无论是公爵还是公爵夫人,与她的关系都不怎么好,一是因为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二是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公爵母亲越来越懒散邋遢。至少有一次,她把自己的儿子气得暴跳如雷。当时公爵卧病在床,母亲小题大做地管这管那,这比医生的无能更让公爵火冒三丈。最终公爵对她大发脾气,她抹着眼泪离开了公爵的房间;第二天两人都不愿和对方说话。科西莫和妻子之间倒一直维持着良好的关系。他不但没抱怨过妻子的赌博嗜好,对她还很纵容,对于妻子过分的善变也从没表现出一丝厌烦。作为他的妻子,公爵夫人则容忍了公爵的神秘兮兮和坏脾气,当然还有长时间的面色阴沉和沉默不语。他们似乎只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才出现过不同意见。

他们共有5个儿子——弗朗切斯科是指定的继承人;乔瓦尼在17岁时就被封为枢机主教,两年后死于“恶性热病”;费尔迪南多(Ferdinando)也被封为枢机主教,后来成了托斯卡纳大公(Grand Duke of Tuscany);加尔恰(Garzia)17岁时去世,与他哥哥乔瓦尼的离世仅相差两周;最小的是彼得罗(Pietro),出生于1554年。此外,他们还有3个女儿,分别是玛丽亚、伊莎贝拉和卢克雷齐娅。所有的女儿都是严格按照西班牙人的方式养育的,除了去做弥撒,她们几乎从不被许可迈出家门一步,除了神父、医生和家庭教师外几乎没见过别的男性。玛丽亚和卢克雷齐娅很早便夭亡了。玛丽亚只活到17岁;卢克雷齐娅则是16岁,去世时与费拉拉公爵阿方索·德·埃斯特结婚还不到一年。伊莎贝拉则嫁给了保罗·焦尔达诺·奥尔西尼(Paolo Giordano Orsini),婚后他们住在美第奇宫,她虽然没有因病早逝,却最终死于丈夫的谋杀。科西莫没有活到悲剧发生的这一天。当他听到玛丽亚死于疟疾的时候,他们正在里窝那的城堡里。科西莫独自一人走上堡垒,这样就没人看到他放任自己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样子了。科西莫哀怜地说着:“她的体质和我一样,要是让她多呼吸点新鲜空气就好了。”回到佛罗伦萨之后,科西莫还在哀悼女儿,他会对着挂在墙上的女儿的肖像,在房间里独坐几个小时。

科西莫似乎从来不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即便在不那么悲哀的情境下,他似乎也没怎么享受过生活的乐趣,只有打猎除外。科西莫很少笑,他吃得也很少,对食物没什么要求,到晚年更是每天只吃一顿简单的饭菜。他也不爱喝葡萄酒,在室内常常穿一件黑天鹅绒长袍,而且还说更愿意穿一件简单的佛罗伦萨长袍。他在旧宫的房间虽然装饰豪华,他却选择睡在一间墙上挂着深绿和深蓝烫金压花皮子的昏暗房间里。感觉上,就算睡在像修道院房间那样简朴的地方——比如秘书那只有“三张桌子、两盏黄铜灯、两个板凳和四个墨水台”的房间——他也觉得很满足似的。

这些秘书的工作时间非常长,而科西莫自己也和他们一样,有时到黎明都还没有更衣休息,他要亲自审阅和回复那些他不许可别人知晓的信件,标注文件,编辑报告,撰写指示让秘书誊抄。他总是迫不及待地要出门,遇到雨天无法出门就会抱怨:“我坐在这里就像猎鹰站在栖木上一样。”做完了书面工作,他会去做弥撒,通常是在大教堂,有时也去圣母领报教堂;之后他会打一会儿网球、散散步或骑骑马,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为了锻炼身体。如果步行,他总是走得很快,在短上衣里面穿一套软甲,腰带上挂着一把宝剑和一把匕首,还在剑鞘里插了“许多像针一样尖利的短剑(stileti),就像把针插在针盒里一样”。当然他的身边还要有瑞士保镖时刻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