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1464~1492

第八章 痛风病人皮耶罗

“只要是为了购买珍贵或稀有的物件,他从来不在乎价钱”

皮耶罗成为美第奇一家之长时已经48岁。成年初期就伴随他的不健康状态让他有了“痛风病人”(il Gottoso)这个绰号。这也是为什么他不能像一个美第奇财富继承人被期望的那样活跃于家族生意或佛罗伦萨国事中。不过,皮耶罗在1448年当选过执政官,也做过佛罗伦萨驻米兰、威尼斯和巴黎的大使。到1461年,他还当选首席执政官,也是美第奇家族中最后一个担任这一职位的成员。

皮耶罗的眼皮下垂,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脖子上还有腺体肿块。尽管如此,他还是比弟弟乔瓦尼好看一些。他有一个坚毅的下巴和薄而紧绷的嘴唇,这显示出他长期忍受痛风和关节痛折磨以及湿疹侵扰的坚毅性格。事实上,皮耶罗的本性并不是他受慢性病折磨时所表现出来的暴躁易怒。他是个体贴、有耐心、有礼貌的人。有的人认为他的举止过于冷淡,质疑他拥有像他父亲一样统治佛罗伦萨的权威,但真正了解他的人都觉得他是可敬可爱的。

在银行业务方面,他虽然没有父亲那样的天分,但是非常严谨并讲究方法和系统。对于父亲葬礼的花销,皮耶罗秉承了一贯的细致入微,比如选择哪一种弥撒,给家族里的女眷们多少黑色布料做面纱和手帕,花多少钱给仆人和奴隶们做服丧衣物以及买多少蜡烛等。这种对细节和质量的关注使他具备了成为一个优秀外交家的素质。事实上,他在法国的时候,法国国王路易十一(Louis Ⅺ)和他交情极深,以至于皮耶罗刚成为美第奇一家之长,路易十一就许可他用瓦卢瓦王朝(House of Valois)的三支百合标志装饰美第奇盾徽上的一个小球。

大部分佛罗伦萨人都已准备好给予皮耶罗像给予他父亲一样的权力和尊重,其中部分是缘于他的妻子及他们5个健康美丽的孩子。卢克雷齐娅·托尔纳博尼(Lucrezia Tornabuoni)是一位非凡的女性,她充满魅力、生气勃勃,有坚定的宗教信仰并且多才多艺。她原本的家族姓氏是托尔纳昆齐(Tornaquinci),是个贵族,但为了规避贵族出身所带来的限制,他们不仅把姓氏改了,把家族纹饰换了,连贵族的自负也抛弃了。唯一不变的是,他们依然富有。这个家族的宫殿气势恢宏,位于当时佛罗伦萨最主要的大街上。在圣玛丽亚诺韦拉修道院唱诗班席位上,由多梅尼科·比戈尔迪·基兰达约(Domenico Bigordi Ghirlandaio)创作的描绘施洗者圣约翰和圣母生活场景的美丽壁画就是由托尔纳博尼家资助的。[1]

卢克雷齐娅不仅是艺术的资助者,也是一位能力出众的诗人。她最大的兴趣是神学,所以其大多数诗文也都是赞美诗或是改编自圣经的韵文。她的作品表现出这类创作中少见的深沉情感和极高的文学性。不过,无论是经文改编还是文学兴趣都没有妨碍她成为一名广受爱戴的妻子和母亲。她的丈夫、孩子们以及公公都非常爱她。

卢克雷齐娅有三个女儿,她们是玛丽亚、比安卡和通常被唤作南妮娜(Nannina)的卢克雷齐娅。她们后来都嫁入了门当户对的大家族。玛丽亚嫁给了莱奥佩托·罗西(Leopetto Rossi),比安卡嫁给了古列尔莫·德·帕奇(Guglielmo de’Pazzi),卢克雷齐娅嫁给了有学问的贝尔纳多·鲁切拉伊(Bernardo Rucellai)。卢克雷齐娅的两个儿子分别是哥哥洛伦佐和弟弟朱利亚诺(Giuliano)。在祖父去世时,他们分别是15岁和11岁,但是已经可以预见将来都会成为优秀杰出的男人。

洛伦佐很早就显示出了过人的天赋。虽然他没有父亲和弟弟那样在美第奇家族中少见的俊朗外表,但是他枯黄的脸色和不规则的五官充满力量、引人注目。虽然动作总是有些突兀和不雅,但是他高大强壮、身形矫健。洛伦佐从小接受了全面深入的教育。他的启蒙老师是拉丁语学者和外交家真蒂利·贝奇(Gentile Becchi),后来换成了亚里士多德著作的翻译者和但丁作品评论家克里斯托弗罗·兰迪诺(Cristoforo Landino),还有祖父科西莫的追随者和朋友马尔西利奥·菲奇诺,洛伦佐的父亲皮耶罗在科西莫去世后也一直向他支付津贴。洛伦佐15岁时已经被委任了各种会令其他同龄孩子感到恐惧的重任。他曾带着外交任务被派往比萨会见那不勒斯国王费兰特(Ferrante)的二儿子费代里戈(Federigo);代表父亲前往米兰出席国王费兰特长子与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的女儿伊波利塔(Ippolita Sforza)的婚礼;到博洛尼亚与市民领袖乔瓦尼·本蒂沃利奥(Giovanni Bentivoglio)会谈;到威尼斯接受总督的召见;到费拉拉与埃斯特(Este)家族相处;到那不勒斯拜见国王费兰特。1466年,洛伦佐去罗马参加新教皇保罗二世(Paul Ⅱ)的就职典礼,并和他商讨了托尔法的矾矿合同问题;同时为了弥补他所接受的人文主义教育在商业研究上的欠缺,他还趁此机会同罗马分行经理乔瓦尼·托尔纳博尼(Giovanni Tornabuoni),也就是他的舅舅,讨论了银行业务。他在罗马期间收到了父亲的一封信,而信件内容完全像是写给一位经验丰富的外交家的。

在佛罗伦萨的美第奇支持者看来,皮耶罗本人其实和洛伦佐一样需要别人的帮助和建议。自科西莫去世后,野心勃勃、善于逢迎、花言巧语的卢卡·皮蒂就一心想要在佛罗伦萨获得与他的才华相称的权力和影响力。他认为皮耶罗完全不配成为伟大的科西莫的接班人。持同样看法的还有杰出的外交家、科西莫以前的朋友,驻法国大使阿尼奥洛·阿恰尤奥利。在科西莫生命的最后几年中,阿尼奥洛·阿恰尤奥利不断批评美第奇家族,认为高龄折损了科西莫的能力,就如疾病影响了他儿子的能力一样,他们“胆小懦弱,哪怕能招来一丁点儿麻烦或担忧的事也要尽力避免”。这两个人对美第奇家族的攻击越来越公开化之后,佛罗伦萨大主教的兄弟迪奥蒂萨尔维·内罗尼(Diotisalvi Neroni)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迪奥蒂萨尔维·内罗尼曾经是佛罗伦萨第一个常驻威尼斯的大使,后来还做过驻米兰大使。这三个人组成了一个强大的反美第奇家族阵营,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佛罗伦萨渐渐被分化成两大阵营:高山派和平原派。高山派是卢卡·皮蒂的支持者,因为他在维奇奥桥另一侧的奥尔特拉诺(Oltrarno)高地上建造的宏伟宫殿此时已经接近完工;平原派则是仍然忠诚于美第奇家族的一派,因为美第奇家族是位于低地拉尔加街上美第奇宫的主人。高山派后来又获得了商人阶层的大力支持,起因是皮耶罗为了了解“自己站在多深的水里”,下令彻查自己的银行业务,之后的报告让他十分担心,以至于错误地追缴了一些他父亲科西莫授意忽略的欠款,虽然他已经尽其所能地帮助了几个受冲击最大的人,但由此而来的一连串破产自然都被归罪到了皮耶罗头上。尽管如此,高山派此时还没有强大到把皮耶罗赶走,就像四十几年前把科西莫驱逐出佛罗伦萨一样。直到一个更有活力、更有决心的美第奇反对者加入之后,局势才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