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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很多简朴的教士感到郁闷的是,佛罗伦萨商人妻子们的奢侈是出了名的,同样出名的还有她们的典雅高贵和白肤金发。深色头发的女人会给头发染色,或者戴白色、黄色丝绸做的假发;肤色红润的女人则会抹粉让自己变白。她们走在街上风情万种,服饰艳丽,还要佩戴珠宝首饰和银质纽扣。春夏的裙子都是丝质或者天鹅绒做成的,冬天的衣物则换成织锦或皮草。女人们骄傲地炫耀自己的衣物首饰,因为她们衣橱里的家当往往比丈夫的房产还值钱得多。当然,未婚的年轻姑娘是没有这种自由的,她们平时闭门不出,只有在去做弥撒的时候才可以戴着厚厚的面纱出门。更有些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则是完全不曾出过家门,她们只能在自己的卧室里做弥撒,在父亲的花园或是院内的敞廊里活动活动腿脚。到了适婚年龄,她们的父母或监护人会全权替她们安排,当然她们的嫁妆也是极其丰厚的。

很多新娘的嫁妆里都要包括几个外国奴隶。奴隶进口是在1336年正式被合法化的,原因是瘟疫暴发导致本地仆人数量锐减。这些外国奴隶大多是希腊人、土耳其人或俄国人、切尔克斯人或鞑靼人。一些家庭偏爱鞑靼人,因为干活最卖力;而另一些家庭则更喜欢切尔克斯人,因为样貌俊秀、脾气温和。所有奴隶都必须起早贪黑地工作,锡耶纳的云游传教士贝尔纳迪诺(Fra Bernardino)叮嘱家庭主妇,为她们自己好就一定要做到:

有房间要打扫?让你的奴隶去扫。有瓶瓶罐罐要刷?让你的奴隶去刷。有蔬菜水果要削皮?让你的奴隶去削。有衣服要洗?让奴隶去洗。让她帮你照看孩子,帮你打理一切。要让她们习惯不停地工作,否则她们会变得又懒又笨。不要给她们一点儿闲暇时间,只要你不停地指使她干活,她就没空靠着窗子看热闹打发时间。

在威尼斯和热那亚的市场上买个奴隶很便宜。这些奴隶通常都是年轻的女孩儿,被买去做奴隶就意味着一辈子都要受主人的束缚。主人对奴隶享有绝对的权力,可以“拥有、保留、出卖、冷落、交换、玩弄、租借或退租、随意处置、判定过错及实施自己或自己的继承人想要采取的任何举措,直至永远,其他人无权干涉”。事实上,奴隶被归入主人的动产,在财产清单中和家禽家畜列为一类。很多女奴会怀上主人的孩子:不仅在当时人们的往来书信中经常见到此类麻烦引发的争执,连接收弃婴的医院也是人满为患,肤色黝黑或斯拉夫人样貌的弃婴源源不断地被送到这里。

奴隶的工作虽然很辛苦,但她们的伙食还算不错。尽管从法律意义上讲奴隶没有任何地位,也几乎不享有任何权利,但她们会被当作家人一样对待。赶上艰苦的年景,她们的生活反而比最贫穷的佛罗伦萨市民要好过一些。有时候,穷人一天的食物就只有一点儿无花果和栎树皮做的干面包。而一个小康之家的女奴却可以分享主人家的晚餐:蒜香意面、意式肉汤饺子、肝泥香肠或血肠、羊奶酪、水果和葡萄酒,到了周日还可能有鸽子肉或是羊羔肉。富商家里的餐食自然更有异国风情。虽然法令禁止过度奢侈,但是人们就如同在服饰上一样,在饮食上也公然抛弃了法律的约束,最大限度地利用所有可能的漏洞。比如法令规定主食不能有烤肉和馅饼之外的东西,那么人们就把能想到的所有美食全填进馅饼里,包括猪肉、火腿、鸡蛋,还有大枣和杏仁等。一个富有人家在款待尊贵的客人时,可能会先奉上一个甜瓜;接着是意式饺子(ravioloi)、意式馄饨(tortellini)或意式千层面(lasagne);然后是一种用面粉、鸡蛋和糖做成的蛋糕(berlingozzo);还要再来几片煮阉鸡、烤鸡或珍珠鸡肉;还有辣牛肉或猪肉冻、画眉肉、丁鲷、梭子鱼、鳗鱼、鳟鱼、鸽子、鹧鸪、斑鸠、孔雀和煮小山羊肉。至于蔬菜,常见的选择有蚕豆、洋葱、菠菜、胡萝卜、韭葱、豌豆和甜菜根。最后还有配着糖或蜂蜜吃的杏仁奶蒸的米饭,或者是用藏红花色素调过色,被做成了动物或人形的松子布丁和松仁蛋糕(pinocchiato)。所有的食物都用料十足、味道浓郁。一碗鸡肉蔬菜浓汤(minestra)里要加姜汁、杏仁碎、肉桂、丁香,还要撒上奶酪或糖。鱼肉馅饼里则要加橄榄油、橙汁和柠檬汁、辣椒、盐、丁香、欧芹、肉豆蔻、藏红花、大枣、葡萄干、月桂叶粉末和马郁兰。有一种特别的红酱(savore sanguino),里面不仅有肉、葡萄酒、葡萄干、肉桂、檀香,甚至还有漆树这种现在只被用来制革的染料。夏天的时候,大多数富户一天最主要的正餐是在傍晚之前吃的。桌子和凳子都被摆在敞开的花园门口附近,只有客人能坐在直背椅子上,更多时候则是坐在板凳上或箱子盖上,房间远处的角落里还有乐手在吹奏舒缓的音乐。

那些统治整个佛罗伦萨的人就出身于这样的家庭。理论上说,城里几个行业协会的所有会员在政府中都有发言权,但实践中却并非如此。行业协会的总数是21个,包括7个大行会和14个小行会。7个大行会中,又以律师业行会(Arte dei Giudici e Notai)地位为最高。位居其次的是羊毛业行会(Arte della Lana)、丝织业行会(Arte di Por Santa Maria)和毛织业行会(Arte di Calimala),这些行会的名字来源于他们存放货物的仓库所在大街的街名。[5]尽管银行家依然被教堂斥责为放高利贷的,以至于他们不得已用俗语或委婉语来掩饰自己真正的生意,但是崛起的银行业行会(Arte del Cambio)已经成了在财力和重要性上都能够与前述大行会相匹敌的力量。医药香料业行会(Arte dei Medici,Spezialie Merciai)的会员包括医生、药剂师,以及香料、染料和药品等货物的经销商,同时也包括一些艺术家和手工艺者。举例来说,画家既是向经销商买染料的客人,也是隶属于这个行会的会员。最后一个大行会是皮革皮草业行会(Arte dei Vaccai e Pellicciai),它代表的是皮革、皮草商人和皮革手工匠的利益。

剩下那些小行业协会里的会员则是一些普通的生意人,包括屠夫、制革工人、皮匠、铁匠、厨师、石匠、木工、酒商、旅店老板、裁缝、甲胄师及面包师傅等。一个羊毛业行会的会员可以看不起铁匠行会(Arte dei Fabbri)里的铁匠们;但是铁匠也有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时候,就是相比于成千上万的羊毛工人、布料工人、织工、纺纱工、染工、梳刷工和打浆工,以及车夫、船夫、苦力和小商贩这类没有固定营业场所的普通劳动者。尽管这些劳动者的数量占到了城市总人口的四分之三,他们却无权组建自己的行业协会。这样的不公在过去多次引发不满,有时候甚至会发生暴动。1378年夏天,梳毛工们就发动了一次起义。这些工人被称作“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