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结构性的限制中央苏区的人力与物力(第3/4页)

随着反“围剿”战争的进行,苏区不断被压缩,这使本来就异常缺乏的人力供应雪上加霜,与此同时,为准备即将到来的战略转移,苏区中央又于1934年9月提出一个月内扩充3万红军的目标。[61]面对这样奇高的指标,基层为完成任务,除强迫命令外实在难觅他路,而这更加剧了群众的对立情绪,在红色首都瑞金已有“群众大批逃跑,甚至武装反水去充当团匪,或逃到白区去。瑞金河东区和长胜区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62]对于一个在群众中生存的政党和政权,这样的现象出现,真可谓是几多伤心、几多无奈。

(2)物质资源

中央苏区大部分位于山区,面积在4万平方公里左右,经济发展水平较低,近代工业很少,生活必需的工业品多以苏区出产农产品换取。第五次“围剿”期间,国民党实行严密封锁政策后,苏区物质资源的不足日渐显露,许多当年曾在苏区者都能回忆起苏区物质资源的困窘局面:“红军供应困难,吃没吃的,穿没穿的,打仗缺乏弹药,加上长期转战,部队得不到休整,个个都像叫花子一样”。[63]这其中,莫文骅的两段回忆颇为生动:

有一天,我师一位团长对他的小勤务员发火,勤务员不高兴地说:“你再发火,我明天不给你手巾洗脸!”原来,这位团长已经很久没洗脸巾了,常借用勤务员的洗脸巾。

一次,我师有一位连长在防御前沿阵地趁黑夜偷越警戒线,企图逃跑,哨兵发现后,立即令他站住,他还算听话,没有继续越界……保卫干部把那位连长押到师部,我亲自进行审问:“你是起义过来当红军的,由士兵升为连长,组织很信任你,现在生活虽然艰苦,但革命是有前途的,你为什么要逃跑?”他没有马上回答我,只是哭,最后难过他说:“我并不怕死,也不怕苦,但是……”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儿,才慢慢说出事情的经过:“前天早晨,我召集全连战士训话时,有几个战士指着我的裤子笑,我低头一看,原来自己的裤裆破了,裂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下身,感到万分羞耻,急忙解散队伍。晚上,睡不着,认为自己不好再继续担任连长了,便决定逃跑。现在冷静一想,真是罪过,后悔莫及!”对这位连长的问题,本应按军法严处,考虑他为革命立过功,且态度较老实,认罪较好,故免除他死刑,判5年徒刑,发给一条旧军裤,送他到后方服刑。[64]

苏区物资的困乏局面,实行封锁的国民党方面自然最乐意看到。早在第五次“围剿”之初,他们就报告:“匪军缺乏食盐棉衣等物,逃亡甚多。”[65]随着“围剿”的进行,其封锁效果日益显现,国民党军报告中明显可看到幸灾乐祸的成分:“我方封锁匪区以来,匪方对于生活和给养上,已感受重大的困难,现于俘匪的鸠头鹄面,衣不蔽体,这已是一幕活写真了。”[66]

就维持生存最基本的需要而言,粮食和油盐是不可或缺的必需品。中央苏区所在的赣南属于粮食略有出超区域,而闽西地区粮食则为入超。不过,赣南的出超有限,且建立在当地农民节衣缩食——“乡间多用杂粮佐餐”[67]上,基础不是十分牢固。清人曾写道:“赣亡他产,颇饶稻谷,自豫章吴会,咸仰给焉。两关转谷之舟,日络绎不绝,即俭岁亦橹声相闻。盖齐民不善治生,所恃赡一切费者,终岁之入耳,故日食之余,则尽以出粜,鲜有盖藏者。”[68]福建是缺粮省,缺粮差数达30.3%,闽西也属缺粮地区,时人有言:“闽西、闽东又多为贫瘠之区,米谷产量甚少,人民素赖甘薯为主要原料。”[69]不过,更加具体的材料则显示,闽西缺粮尚不十分严重,正常年份下,勉强维持平衡尚有可能,下表显示的是1935年闽西苏区主要地区所在的第七区稻谷产需状况:

福建省第七区二十四年各县收获稻谷数目及盈亏概况表

从上表看,以盈亏相抵,第七区粮食总体尚略有盈余。当然,1935年是粮食生产偏好年景,该区人口又大幅减少,不一定有足够的代表性。正常状况下,闽西地区粮食略显不足的判断应可成立。

赣南、闽西成为统一苏区区域后,这里的粮食供应从原来并不宽裕的状况转为紧张。尤其军队急剧增加,大批人员涌入,战争及土地关系的不稳定又影响着生产的发展,使得粮食问题愈益凸显。

祸不单行,1932、1933年中央苏区恰逢灾年,加上政治变动及战争的影响,粮食收成很不理想。1932年中央苏区各县粮产量普遍只有正常年份的60%左右(最高的新泉、长胜为76%和75%,最低的兴国、瑞金、万泰、博生都只有50%),[70]1933年虽有增加,但仍未恢复到苏维埃革命前的水平。苏区建立后不久,就出现缺粮问题,部分缺粮严重地区如富田春荒时“甚至吃草”。[71]到1933年春,中央苏区开始严重缺粮,陈云在1934年间谈道:“去年青黄不接时,因为某些地方缺乏粮食与缺乏全盘及时的调剂,再加上奸商富农的抬价及囤积,曾经威胁了我们。”[72]当时,“许多地方发生粮食恐慌(如博生城市与赣县、兴国个别区乡),甚至有因为粮食找不到出路的。在博生县有个群众吃药自尽。在兴国黄塘区因为两升米的问题,一个男子把他的兄嫂活埋了”。[73]应该指出的是,这种粮食恐慌不仅出现在苏区辖境,国民党控制的赣南区域也有反映,1933年5月,陈济棠曾向蒋介石转呈余汉谋的电报:内称“赣南米荒,因无食而吊颈投河者日有所闻。至金坎、快顺、崇义一带均食泥饼,此泥饼亦售六百一斤,职尝之为香粉饼。现虽已派彭李两团到万安掩护谷船来赣,但以水浅每日只行十里,须月余才能到达”。11月,又报告:“赣南今秋水旱失时,晚稻收获仅及往岁十分之三。”[74]可见这一时期灾害确实是影响赣南地区粮食供应的主要因素。

随着第五次“围剿”开始,苏区区域压缩,国民党封锁日益严密,粮食问题更形严重。1934年初已出现“红军部队及政府机关食米不够供给”[75]的严峻局面。2月召开的中央粮食会议透露了形势的严重:“粮食问题已经非常严重的摆在我们面前,谷价到处高涨,有些地方如会昌、瑞金、博生、于都等处已涨到七八元一担。应该收集的土地税和公债谷子还差着很巨大的数目。”[76]3月,赣县米价更涨到“十七块多一担”。[77]为节省物资,中央苏区政府号召广泛开展节省运动,规定:“各级政府、红军后方机关、国家企业、学校等每人每天减发食米二两”。随后,又提出苏区每人每月“节省三升甚至三升以上的米来供给红军”。[78]由于供给不足,实际能够发放的粮食数量远远低于定量:“党政机关……每人每天只10小两(1斤为16两)粮食,分成两顿吃。”最艰难的时候,红军战斗部队甚至“每天只能吃八两至十两”。[79]与此同时,国民党军又趁火打劫,专门制定规章,组织割禾队,怂恿区外农民“由驻军率领,冲入匪区”抢割稻禾,要求不能收割时,“亦应设法予以销毁”。[80]福建宁化1934年6月报告,由于国民党军的破坏和抢夺,“全县到现在止共损失边区谷子一千七百余担”。[81]永丰石马被国民党军收去谷子达2076担。[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