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秋声紫苑 11 贪和珅精算内外账 刚师傅宗学罚皇子(第5/5页)



  家下人答应着,身后却传来一个人的笑声,和珅看时,却是刘墉下轿过来了。和珅看着他一笑,说道:“今儿是你当值军机么?你笑我什么?我这几年只顾了读书,忘了学诗。想当个雅人,要从此做起来呢!”

  “从此做个雅人!”刘墉越发笑不可遏,“不迟不迟!”刚要解说《全唐诗》里就有《蜀道难》,《离骚》是屈原创著,宫里一群人簇拥着逶迤出来,总有三十多个,大的年可弱冠,小的只有七八岁,都是皇室近室宗亲黄带子阿哥,由毓庆宫师傅王尔烈带着送出来。宫里规矩不许喧哗,一个个小大人似的踢踏踢踏迈方步儿,一出西华门,这群阿哥炸了窝儿似的一阵轻声欢呼,喊哥哥叫弟弟,“二叔”“三侄”浑招呼一气,约钓鱼的,请看戏的叫成一团,石狮子南边等着的老仆长随奶妈子丫头也都像地里冒出来似的涌过来,各寻各的主子,拉的扯的抱的亲的,哄着吃点心喝xx子的……什么顽皮样儿都有,西华门外顿时热闹得牛马市一般。和珅刘墉逼手侧身笑着,看这群开锁猴儿如鸟兽散,一齐向王尔烈拱手道:“王师傅辛苦,这群爷真够难为你了!”

  “二位大人来的早——其实爷们在里头蛮守规矩,不劳费心的。”王尔烈微笑道,“我在辽阳当过三家村先生,东家的萝卜白米吃过三年,那才叫头疼呢!学生顽皮,你打他两下,东家脸上就带出个‘不然’来……”他看样子十分舒心顺意,一边说着,脸上都是开朗的笑容。和珅笑道:“我没进过毓庆宫,这些爷犯过,王师傅也敢罚?”“打我也敢,昨儿庄亲王的孙子就挨了我三戒尺,他和和亲王的孙子绵伦背不上书来,还争蝈蝈葫芦,绵伦才六岁,我这板子就下不去,罚他跪在宫外太阳地里背一个时辰的书。”刘墉听了只是笑,和珅却暗自咋舌:庄亲王还罢了,绵伦是乾隆嫡亲侄孙,每次见着,乾隆都要抱起来温存嬉逗的,他竟敢罚他的跪!王尔烈却全然不以为意,对和珅说道:“毓庆宫工字殿东边洗墨池子冬天冻得崩裂了,孩子们把睡莲池子洗得满池子黑水。我去问内务府,说这月银子还没拨过来,再要钱要找你,这里刚好遇见——宫里书房能不能拨点常例,一个月三十两就够用了,给伴读太监掌握,有些零碎使用就不必那么麻烦了。”“银子一到内务府,他就是个刁难,那个脸色,要点钱就似掘他祖坟似的!”刘墉笑道,“上回我见王孝去给宗学要钱,真似孙子见了爷似的,说声‘忙’,半截话听不完抬脚就走。王孝气得脸上没有人颜色,掉掇着二十四爷世子过去,一耳光掴将去,‘爷’就变了孙子,‘忙’也不忙了,钱也有了。”

  “宗学府那边有口号,‘缺学钱,不困难,寻个阿哥打太监。一巴掌二百两,两巴掌四百钱。若想八百三巴掌,一掌一掌都翻番!”王尔烈笑道:“这里毓庆宫不同,都是皇阿哥黄带子阿哥,清华郁懋的身份,老师不能支使学生作养这种风气。”和珅道:“王师傅,这事我今天就给你办下来。我准不让你为这些小事再来找我和珅。三十两太少了,还不够那起子黑心太监跑腿钱呢!我按月给你拨二百,你派太监去领,若不够,就时儿传话给他们说,就说我说的如数给,可好?内府谁敢在你跟前无礼,告诉我,我往死里揍他!”

  他说得爽快干脆,温馨体贴里透着矜持自重,毫无卖弄做作模样,只如良友乍会执手言欢那份真挚热情,王尔烈只是领首微笑,刘墉智珠在握的人,也不禁疑惑:总看他油滑取巧,其实怕未必尽然的呢!此时晨光彻透已经明亮,宫里小太监抬着马架子梯子挨个摘灯熄烛,王尔烈侧身站在石阶上,一眼看见王廉耸肩鹭步从里头出来,便笑道:“二位是大忙人,皇上要叫进了。十五爷今儿在户部会议,昨晚让我查了几部书的节录,我也得赶紧去了。”和珅道:“十五爷和八爷上回说到张照和高士奇的字。我得了张照手书的《岳阳楼记》,还有高士奇抄的《七发》,纪老夫子鉴定都是真品!我们不便呈送,回头送到府上,由王师傅代转如何?”王尔烈一笑,说道:“你不便我就更不便了。这个他要照价付钱的,我可以代为转告。想买,他自然就派太监寻你了。”说罢一揖而去。刘墉见和珅咕哝了一句什么,问道:“你说什么?”

  “这是正人君子……”和珅略带怅惘说道,“没什么……咱们进去吧。”二人遂跟着王廉直入隆宗门,见只有阿桂在军机处门口和几个章京说话,刘墉是进来当值的,便径进军机处。和珅便知于敏中还没到,见阿桂熬得眼圈黯青,寒暄几句,知道他也要去户部,也不再等于敏中,略说几句“留神身子骨”的套话,便进来见乾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