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论史篇】 岳飞 堕落的天使(一)(第2/14页)

而失去了政治原则指导的战争原则,其唯一目的,就是充分发掘人的兽性,把人变成野兽!此时,谁都可能吃人或被人吃的。

岳飞与宋高宗(二)

邢卫华

岳飞之死,据说是个千古之谜。这谜,也据说就谜在那个“莫须有”三字上。这三个字,人们解了近千年,也不过是“不须有”或“也许有”,到底是什么,还是没人拿得准。今天的人拿不准还没什么,有得是时间,接着拿。可如果当年也这样拿不准,那可不行。岳飞什么人?头上顶着的可是太尉、少保、武昌开国侯的荣封,实领着湖北、京西宣抚使,兼领过河南、河北诸路招讨使,战功卓著,死前的头衔还是参知政事、枢密副使,属于宰相级别,相当于今天的国务院副总理、军委副主席或国防部副部长或参谋总长。慢说宋太祖赵匡胤在登上帝位时曾有过禁杀大臣和上书言事者的誓约,并及南宋初年那样动荡的局面,就算是在和平时期,在任何一个朝代杀这么个人,没有过硬的理由,谁敢?可人家秦桧不仅敢,而且面对韩世忠的质问,冷脸回了这么三个字。

这个回答无论是解成强硬,还是心虚,都会使人得出杀岳飞是“毫无理由”的结论。事实上,这种解释本身就产生在这个结论上。在这个基础上,再追问下去,秦桧为什么要这样做?推论自然就是秦桧要卖国,不除掉岳飞这个主战者就卖不成。而秦桧卖国的证据就是坚持议和。这几乎已经成了千古定论。然而,只要我们能多少了解一些南宋初年的国情,就会发现这个定论起码在两点上难以成立:

首先,岳飞并不是当时唯一的主战将领,与张浚、韩世忠、刘光世、张俊等老一代抗战将领们比起来,岳飞只能算是晚辈之中的后起之秀。就算在后起中,一直坚持在陕西抗金前线的著名将领吴玠、吴璘兄弟及刘锜、扬沂中等将领,身份虽比岳飞差一些,但抗战的坚决性及与主和派的矛盾激化程度,决不比岳飞差。

在高宗十四年(绍兴十年)的那次著名的宋金大战中,最先对秦桧抗命不退的并不是岳飞,而是刘锜;最先以少胜多,数次在顺昌(今河南阜阳)保卫战中仅以两万人马挫败金兀术十二万大军进功锋芒的,也是人家刘锜。如果没有刘锜等战将的拼死坚守及再三的出奇制胜,从而坚定了大本营派四路大军渡江反击,并争取到极为宝贵的时间的话,岳飞等人能否顺利渡江,能否一举打到朱仙镇,那还真是个未知数。而刘锜、扬沂中与岳飞一样,均有武将最高的“太尉”头衔,吴玠则与岳飞同享“开府仪同三司”的待遇,都是当时后起中资历比岳飞老,而身份仅次于岳飞的名将。所以,杀掉一个岳飞,根本不可能达到为所欲为的卖国目的。

其次,坚持议和的并不是秦桧,而是宋高宗。这在他三十年(绍兴二十六年)下达的诏书中讲得非常明白:“讲和之策,断自朕志。桧但能赞朕而已,岂以其存亡而渝定议耶?……”若说卖国,别人卖了或许能换些富贵,你说这皇帝卖了国能换到什么?即使秦桧,当时已身居相位,荣宠有加,卖了南宋,大金难道还能让他做皇帝?要这样的话,这卖与不卖对大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如还是做宰相,这卖与不卖对秦桧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传统的看法,高宗赵构在他的父兄徽宗、钦宗被金人俘往金国后,重组政权时的国策,除了组织北伐,救回父兄,恢复国土,雪洗国耻外,似乎也没别的事可干,或不该干别的事。这不仅是今人的看法,也确是当时一般人的看法。李纲反对迁都,宗泽三呼过河,反映的就是这种忿激的情绪。

虽然宗泽把屡遭战火毁坏的东京汴梁(今河南开封),修复得铁桶一般,可高宗不仅不敢回去,连南京(今河南商丘)也不敢呆,直退到长江边上的扬州,才稍感踏实。是高宗畏敌如虎吗?未必。起码史籍中的赵构不是胆小鬼。

靖康元年,兵临城下,金人要一亲王至军中谈判,赵构请行,与张邦昌亲赴敌营,被留十余日,意气自若。会宋军偷袭金营失利,敌帅恼怒责叱,张邦昌吓得哭爹叫娘,鼻涕一把泪一把,人家赵构却神色超然,毫不为动,直把个敌酋佩服得不行。可见这个赵构不仅极有胆识,也极有城府。他所以远离二京,不是不相信宗泽的能力,而是不相信大宋的军力。

即如在东京陷落前,黄河南岸尚有大宋步军十二万,骑兵一万,金人本不敢轻易渡河。但他们知道宋军的实力是不能以人数多寡来计算的,所以就虚张声势的隔岸打了一夜鼓,天亮就不见了一个宋军。与此同时,宗泽却在黄河北岸的磁州(今河北磁县)与金人十三战十三胜,只是这局部的胜利,却没有办法挡住北宋的灭亡。

再如宗泽守东京时,曾前后十二次上书请高宗回京,其中一次言曰:“丁进数十万众愿守护京城,李成愿扈从还阙,即渡河剿敌,杨进等兵百万,亦愿渡河,同致死力。臣闻‘多助之至,天下顺之’。陛下及此时还京,则众心翕(xī)然,何敌国之足忧乎?”然就是这个丁进,身为都城巡检使,却于高宗元年底,拥兵叛乱围寿春(今安徽寿县),此时虽附宗泽,但在宗泽死后,最终还是因叛乱为韩世忠诛杀;而身为河北、京东捉杀使的李成,则于高宗二年八月,也就是宗泽死后仅一个月,便拥兵叛乱围宿州(今安徽宿县),此后拥兵数十万,一直为南宋心腹大患;扬进不是乱军,而是趁机而起的乱民,虽时归宗泽,但也在宗泽死后三个月的十月份叛乱,倘若其手中真有百万兵,可想而知会是个什么声势了——所谓宗泽“修复得铁桶一般”的东京,真的就是一座“铁桶”吗?

此时此刻,你说是李纲的反对迁都正确呢?还是高宗的建都江南正确呢?高宗选择放弃中原四京(北京大名、西京洛阳),远避扬州的决定,难道真的就是畏敌如虎吗?

再看高宗初期南宋国内的局势——青州(今山东临淄)军校王定,拥兵叛乱,杀主帅曾孝序;建州(今福建建瓯)军校张员,拥军叛乱,杀守臣张动;杭州军贼陈通,拥军叛乱,执帅臣叶梦得,杀漕臣吴昉;真定(今河北正定)军贼张遇,拥军叛乱,入池州(今安徽贵池),陷镇江;军贼赵万入常州,执守臣何衮(gǔn),再陷镇江;秀州(今浙江嘉兴)军卒徐明,拥军叛乱,执守臣朱芾(fú);博州(今山东聊城)军卒宫仪拥军叛乱,攻莱州(今山东掖县);建州军卒叶浓拥军叛乱,攻福州;军贼杜用拥军叛乱,占陈州(今河南淮阳);溃兵宋进拥兵叛乱,犯泰州(江苏);关中乱贼史斌犯兴州(今陕西略阳),僭号称帝;淮南乱贼刘忠犯蕲州(今湖北蕲春),入舒州(今安徽潜山),杀通判孙知微;京东乱贼李昱陷兖州;京西乱贼贵仲正陷岳州(今湖南岳阳);淮南乱贼靳赛犯通州(江苏)……这只是仅摘几例。韩世忠治军严不严?可他的小校李在,也居然敢占据高邮(江苏)闹割据,而就在高宗大本营向扬州转移途中,韩世忠属下的统制孙琦,只因左正言(谏官名称)卢臣中斥责御营护军擅行无军纪,居然就在高宗眼皮子底下将其追打得堕水而死,随后率本部兵叛乱而去,时任御史的张浚立即奏夺韩世忠观察使,以示惩诫,“上下始知有国法”。而御营平寇前将军范琼自东平引兵至寿春,其部兵竟擅杀守臣邓绍密。时江西曹成、湖南扬么等反贼,均拥贼众不下二十万,至于万人上下的反叛武装,草头司令,不可胜数,比比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