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长孙无忌尽失权柄(第4/9页)

“你……”

“娘娘好自为之。”

“彼此彼此……”媚娘头也不回地去了。

太常卿高履行就站在一旁。他虽是无忌的表弟,但无忌幼孤,赖他父高士廉抚养,因而两人如亲手足;眼见媚娘与无忌交恶,他也极是不忿,凑过来牢骚道:“这女人忒猖狂,难道咱任由她作践?李义府、王德俭他们沐猴冠带,前日因为一点儿公文上的小事,崔义玄那老儿竟当面折辱我,这口气如何能咽?再这样下去朝廷必坏,咱们不如……”话未说完又觉有人拍他后背,回头观瞧,是无忌的族侄长孙祥。

辈分虽是族侄,其实也年逾五旬了;尚书左丞虽不及宰相,却也是正四品尚书省要职,御史台监察百官,而尚书丞反有监察御史台之权,属于实权派人物。长孙祥没说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莫再议论——小心隔墙有耳!

高履行会意,立刻闭嘴。昔日威震朝野的关陇权门竟然落到这步委屈境地,岂会甘心就范?三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三.防微杜渐

慈恩寺雁塔乃永徽三年所建,当时玄奘为了安置西域所请经籍、法宝,避免水火侵害,决定在寺院端门以南修建浮屠。最开始的计划是仿照毗罗国大觉塔(菩提伽耶)样式,以石料砌成三十丈高塔,因塔之基座呈雁翼形状,故而称雁塔。但通筹下来耗费人力物力巨大,于是由朝廷出钱,改以砖石为料,修成五层浮屠,仍保留雁塔之名;塔内藏玄奘自西域携回的经卷六百余部、如来肉身舍利一百五十粒,还有金银佛像等物。三年前竖的两块《圣教序》碑就分列塔的两侧,乃李世民所撰,褚遂良执笔。

皇帝亲书的碑文,自比臣子代劳更加珍贵。为此玄奘法师在雁塔前特意建造碑亭,复拱重檐,云楣绮栋,越发显得非同凡品——并非佛门之人势利眼,毕竟时移世易,现在是李治的天下。他的书法造诣虽不能与褚遂良相比,但也颇为可观,楷隶草行都还不错,更兼帝王之气压人一头。三块碑同立,说好听点是交相辉映,说不好听点是颇有些分庭抗礼的感觉,似乎也暴露了李治挑战父皇功业的决心。

玄奘法师率众弟子再度叩拜:“伏惟皇帝陛下,智周万物,仁及三界,文明天纵,圣而多能。老衲言行无取,猥预淄徒,屡蒙恩顾,每谓多幸。今又得陛下亲笔赐宝,此鄙寺之幸、沙门之幸。”

李治却道:“沙门祈福,佑我皇家;况大师乘危远迈、杖策孤征,取回真经以度苍生,朕理应褒奖。今日丰碑立成,亦佛门大幸,朕愿斋僧两千人,以为庆贺。”

玄奘越发受宠若惊,群臣也纷纷美言。但杜正伦、许圉师等少数几人却愁眉不展,心下暗暗盘算——连番佛事开销甚大,圣上买这个面子花钱也太多了吧!

因有许多外臣在场,媚娘不便相随,入寺后自作一路,便游各处佛堂,一来礼佛烧香,二来散步观览,身边不过几个宦官、婢女以及几位前来逢迎的女尼相伴;待御碑立成,也逛得差不多,玄奘恭请帝后至方丈歇息,自与太府、光禄二寺商议斋奉,其他臣子各行其是。

媚娘第一次来到慈恩寺,只觉雕饰华丽、处处精美,莫说比德业寺强之甚多,媲美皇宫亦不逊色。她缓步踱于方丈之中,见墙上挂有一副卷轴,字迹甚是潇洒,不觉随之吟诵:

停轩观福殿,游目眺皇畿。

法轮含日转,花盖接云飞。

翠烟香绮阁,丹霞光宝衣。

幡虹遥合彩,定水迥分晖。

萧然登十地,自得会三归。

“又是褚遂良手笔?”媚娘也曾苦练书法,临过名家名帖。

李治欣然点头:“字是他的字,诗却是朕作的,还是慈恩寺方落成时所作……”话说一半转而感叹,“当年褚遂良辅佐朕还算尽心,不想后来却生变故。”

媚娘见他有怀念之意,大不以为然:“臣虽有功,亦不可欺君。若不加罪,何以绝效尤?再者一朝天子一朝臣,也不过是常理,陛下贬其至潭州,到底还是都督之职。昔先帝践祚,大逐高祖皇帝宠臣,裴寂死于蛮荒,刘义节废为庶人,就连……”就连她父亲武士彠何尝不是至死未能回长安?想起往事媚娘不平,她实是对李世民存有愤怨,一怨其薄待高祖旧臣,致她武家失势、父亲早亡;二怨其无情慢待,叫她苦守寒宫十余年,还当了一年尼姑。因此对于李治想超越父皇的心态,她也乐观其成。

李治未及说什么,侍立在院里的宦官王伏胜进来禀道:“李侍郎有事奏报。”王伏胜一度被派去侍奉李忠,如今东宫易主,李弘年纪还小,自有别的宦官陪伴,他便回到李治身边。

寺院不比皇宫,讲不得许多规矩,李治挥挥袖,示意让他进来。媚娘忙退入侧室——无论她和李治怎么好,私下参与多少事,毕竟有朝廷制度限制,没有在旁倾听君臣议政的道理。

李义府趋步见驾,未开口先堆笑:“陛下辛劳了。”

“嗯。”李治随口答应,“有何要紧事?”他心里清楚,若没急事李义府不会这时候来扰。

“方才收到快马奏报,矩州(今贵州贵阳)有个叫谢无灵的蛮子闹点儿事,臣不敢隐瞒。”

李治心里明白,所谓“闹点儿事”其实就是造反,因而很不悦:“朕亲执权柄才几个月就有人造反,还在这喜庆日子,真晦气。”

李义府却替他开脱道:“先帝在位二十三年,谋反的事大大小小几十宗,也未见得有碍圣明。天下之大,黎庶之多,总有些天生反骨的恶徒,莫说须眉男子,前几年不是还有个叫陈硕贞的女子造反称帝吗?不过数月崔义玄便将其平了。矩州这个姓谢的更不济,只是獠洞首领,未通教化之徒,哪知天高地厚?臣敢断言,不出一月必剿灭。”自他跻身宰辅,于志宁、韩瑗等都慑于他是宠臣,凡事让他三分,中书决策多出其谋。矩州的乱子一出,他都没与其他宰相商量便以中书名义下令,派临近的黔州刺史李子和率军平叛;这会儿巴巴跑来不过是知会皇帝一声,免得有人说他欺上瞒下。

“即便如此,有人作乱终归不是好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有责任……也是你们这些当宰相的不够用心,地方上所派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