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现场勘检(第2/3页)

“传酒家!”宋慈道。

北门酒家店小二姓赵,此刻也在围观的人群中,听到传他,不知怎的,竟吓得身上发颤,到被人们推拥出来,他便扑通一声跪在宋慈面前,口称:“青天大老爷在上,小人叩见大老爷!”

“你且起来。”宋慈说。

赵小二跪着没动。

“大人叫你站起。”霍雄一旁说道。

“哦。”赵小二不无忐忑地抬起了头,但仍跪着。因刚才救火,清理现场,他也参加了,此时满身满脸都还是黑不溜秋的。

“大人叫你站起来!”霍雄又说。

“你不必担心。”宋慈说,“大火再烧过去,你的酒店也没了,所以本官并不怀疑你会放火。”

“哎。谢青天大老爷!”赵小二叩了一下头,这才立起身。

“本官问你的话,你要照实讲来。”

“哎!哎!”

“今日,这泥瓦匠可到过你店中买酒?”

店小二一怔,迟疑了一下。

“快说!”宋慈声音不大地催促道。

“哎……到过,到过。”

“什么时辰?”

“天已入暮。”

“他是用银钱买酒,还是以物换酒?”

“他起初不是来买酒的,是……”

“你只管放心说来。”

“是来还钱,还早先欠小人店中的酒钱。”赵小二的舌头灵转了些,开始回忆着,边说边比画,完全有一副生意人的好口舌。“到了小人店中,他拿出一锭十两的大银,小人甚是惊奇,问他:‘老弟,何处发了财?’他尴尬一笑,不语,稍后才补一句:‘不是偷的。’小人又说:‘老弟,今日有银两,可得喝几盏!’他直摇头:‘不,不。’接着,我找还他碎银,他接过就走了。不料他走后不久,又来,还带来一把酒壶,买了一壶酒去。不过……小人实在没有想到他会酒后误事啊!”

赵小二说罢叹了口气,一副沮丧的样子,但只停一息,他忽又叫了起来:“唉呀,怕是有人谋财害命!”

“你是说银子?”宋慈已明白对方要说什么。

“对。银子,银子!”赵小二叫道,“怎的连小的找还他那些银子也不见了呢?就是烧熔了,也有块儿烧熔了的呢!”

“你找还他多少银子?”

“扣还所赊旧账,小的找还他七两。”

“你还有什么要说吗?”

“没有。”赵小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没有。”

接下来,宋慈又问赵小二近日内可曾见有一个姓田的人与泥瓦匠往来,小二摇摇头,答说,据他所知,当地并无田姓的人。宋慈就说:“杜家楼枪棒教头不是姓田吗?”那日,宋慈在杜家楼也看到了田槐,并认出了他。赵小二又回说田教头不是当地人。再说,田教头怎会与张矮有交往呢?宋慈不吭声,也不再问了。当即对赵小二摆了摆手,说他可以走了。可赵小二仍站着没动,仿佛没有听清,等到霍雄再催一句,他才慌忙跪下,叩了两下头,口称:“谢青天大人!”而后起身退入人群中。

宋慈又命霍雄向众多乡民传话,问近日可有人看到一个姓田的人与这泥匠往来否。事情进展颇顺利,很快就有个十一二岁的娃子钻出人群,开口便说。

“三日前,田教头进了这间屋。”

“田教头?”宋慈问那娃子,“你看错了吧?”

“错不了,”娃子说,“我在杜大老爷家放过牛。他们是叫他田教头。”

“你在三日前什么时候看到?”

“太阳落山时。”

“你那时在干什么?”

“正赶牛回来。”

案子追查至此,宋慈以为初见端倪了。他所以要找一个姓田的人,并把这个看来与杜家楼田槐毫无联系的案子,与田槐联系在一起,并非凭空假想。如前所见,在霍雄发现酒壶中尚有残存的酒液之前,宋慈已在死者被害处发现了重要线索——就是在他最初拾到灯盏的地方,因灰烬扫去了,宋慈看到泥地上有一个歪歪扭扭,合不拢口的“田”字。这“田”字横粗竖细,处在这一位置,当是泥瓦匠临死前拼将最后力气用灯盏画写下的。泥匠不种田,画之有何意?只能推想,大约是泥瓦匠想留下凶犯姓名,奈何才写出姓氏,已命绝身死。或者是,只知凶犯姓氏,不知其名,也就只能画下一个“田”字。而后从酒家赵小二那儿得知,泥瓦匠于本日黄昏后从身上掏出一锭十两的大银,可见这宗案子,大约同一富户有关。加上当地没有“田”姓的人,宋慈自然要想到田槐。当然,这只是一个怀疑;现在又有小童看到田槐近日与泥瓦匠有过交往,如此,酒、银子、田教头……综合一想,就有些明白了。这时童宫已被叫回,宋慈把童宫、霍雄叫到一旁,便轻声对二人说:“凶手可能就是田槐!”

听此一言,童宫早热血沸腾。

“你得忍着点。”宋慈当即对童宫道,“眼下田槐是杜贯成的枪棒教头,杜贯成非同一般乡绅。这你清楚。”

“那,现在该干什么?”霍雄问。

“需立即到杜家楼,一是看看田槐是否在家。案子发在夜间,城门关闭,以其功夫,他可能已经回去,也可能尚未回去。如果已经回去,那就需得搜索犯罪佐证。要审此案,关键在证据。而眼下,我们毫无证据。”

童宫听了咬紧牙,咽下一口唾沫。想到杜贯成非一般乡绅,他还是晓得冷静下来。不是对杜贯成惧怕三分,而是这些年来跟随大人所见所闻多了,对这个世界的复杂也所知不浅,因而他实际上早已从跟随大人无所操心,变得时常都晓得为大人操心。现在听说要去搜索杜家楼,他就有点儿为大人担心。

童宫想,去搜索杜家楼,是为了取得犯罪佐证。可杜家楼的主人是杜贯成,不是田槐,而杜贯成是当朝丞相的大舅爷。这地方上知州舒庚适也护着他,省院的官儿也会如此。此去搜索杜家楼,且不论万一拿不着他们把柄,日后会不会招来不测,依他童宫想来,也似可不必前去搜索。

“大人,”童宫道,“我看,此去只要看看田槐在或不在。不在,就等天明捕他;在,把他先传来审讯一番,再做计较也不迟。”

“那就迟了!”宋慈说。

“为什么?”童宫、霍雄都问道。

“要抓的只恐不只是田槐。你们想,那田槐为何要杀一个穷泥匠,只恐是受人所差,其中另有图谋。所以对其主子杜贯成也不可不疑之,如果只是传来田槐,岂不打草惊蛇?”

“这么说,还要捉拿杜贯成?”童宫脱口道。

“可是,眼下,还只是怀疑……”霍雄也有些吃惊。

“怀疑可以证实!”宋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