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二十四(第2/8页)

湖北之贼,不久必东入皖境。自英、霍以至扬防,无一支游击之师,深可危虑。阁下会克金陵后,尚烦调派熊罴大队渡江西迈,一救珂乡水深火热之民。苏、皖分闱,鄙人亦力主此议,请即拟一会奏疏稿,由敝处拜发可也。

复毛寄云制军 同治三年五月二十三日

接到四月二十四日赐缄,敬悉一切。猥以贱恙,上劳垂廑。弟病在心肝两家血亏,非键户静坐、谢弃万缘不能调摄。世变方殷,安得如许暇日,抽此闲身,独为幸民?而不知者又疑专为与时贤龃龉,引疾于此而激撼于彼,是尤为有识所笑。顷已具疏销假,力疾视事,究之精销力疲,多卧而少行立,书牍如山,动多废阁,实已不复堪此巨任矣。

金陵首逆,顽抗如故。本无粮尽确耗,城中麦熟,又足苟延数月。舍弟焦劳致疾,内病肝脾,外发湿毒。饷项奇绌,时时有饥溃之虞。寄谕叠次催促,顷奏请少泉中丞前来会剿,另牍咨达冰案。

粤东穷窘至此,实非意想所及。然秕政污俗,渐渍日久,而必使善者承其灾。高天藐藐,诚非人世所能推测,如天理惠迪之常犹可凭依,则阁下与筠帅之竭力维持,当自有化险为夷、嘘枯回生之一日。

目下江西群贼,朝命派杨厚庵制军督办,敝处派鲍、周、金三军援剿,既以全力保江,而即以保鄂之南境、湘之东境。驱贼入闽入粤,本属意中之事,然杨、鲍既可援江、援湘,亦即可以援粤,且视寇氛所至,事变所迁,再行筹商。

秦中发捻入鄂,已成流贼行径。官相劾去郑公,虽上下同为一快,然鄂军枵伪日甚,断非一时所能挽回。兵愈多而饷愈绌,江、湘、皖、吴、秦、豫,皆视鄂之安危以为安危。鄙人隐忧,惟此为最大耳。

文孙殇亡,自是情怀难遣,然弟亦并未抱孙,而年来骨肉哀感之事,层见迭出,以精力陨乏,亦遂强自排释,漠然若托于庄周、刘伶之徒者。愿阁下无过郁郁。至祷,至祷!

复金可亭 同治三年五月二十九日

来示多箴规之辞,感激无已。年来忝窃高位,饱聆誉言,虽同年至亲如寄云、筠仙辈,亦但有赞美而无针砭,大有独夫之象,可为悚惶!惟自知之明尚未尽泯,不敢因幸获之战功、倘来之虚名,遂自忘其鄙陋,此差可为故人告者。然辖境太广,统军太多,责任太重,才力太绌,正不知以何日颠蹶,以何事取戾。万一金陵克复,拟即引退,避贤者路。非爱惜微名而求自金也,实自度精神不复堪此繁剧也。记阁下曾言,黄陂人心未平,乱端未已,非可遽谋安居。今年珂乡蹂躏特甚,先见这明,洞若观火,而郧郡亦凋残几遍,不知瀛眷果择避何所?豫省究可久居否?鄂中兵事散漫,似难遽就整饬,是尤数省安危所系也,思之怅然!

复郭意城 同治三年五月三十日

舍沅弟金陵围师所掘地道,尽被该逆由内凿出,隧而相见,劳而无功。舍弟智力俱穷,适值寄谕迭催少泉中丞亲来会剿,国藩因叠次函咨请之,舍弟亦屡函速之。二十二、二十七日两次奏催疏稿,均达次帅处。顷接少泉咨,言炮队尚须教练,似六、七月尚不能遽来。饷需奇绌如此,深恐又生他变,焦灼之情,有逾昔岁。

周厚斋以二十二日入江西,春霆亦单舸入省,计二十四、五可到,其全队由九江、瑞、临进兵,既保赣江以西,亦兼顾鄂之南境、湘之东境。吾乡浏、醴防兵,或可少节糜费。厚庵交替水师事务,定于二十五日起程赴江。侍逆及听、康诸酋实散漫无远志,若杨、鲍剿办,定可纷纷逃散,尚不能如石逆由宝庆窜粤时之整齐也。

鄂中发捻,徘徊于黄、孝、麻城之交,若深怜我英、霍、潜、太、桐城之无备,而不欲迫我于危者。狗党数酋均有投诚之说,密约刘维桢前往定议。维桢者,狗部一酋,十一年德安投诚,蒋之纯用其计以破黄州者也。发逆若果投诚,则群捻必不久扰滨江各属,而敝处之患或可以少纾。其滨淮各属,僧邸即日将抵三河尖,陈国瑞将抵正阳关,应足以遏寇氛。李廷璋之贤,久闻希庵谈及。俊臣与玉班昆季及刘晓沧、王永章俱属缓急可恃,吾乡似不甚空虚。黄伯海究竟何如?便中敬求详示。麓溪辞湘潭一席,抚署如何批答?捐厘本易于丛怨,久任尤非所宜。然湘潭为东征大宗,此间凝望,切于乳哺,又虞继之者益难为工也。

复郭筠仙中丞 同治三年六月初三日

此间近状,金陵洪、李诸酋顽抗如故。舍弟焦愤异常,江西之贼,侍逆盘踞于宜、崇、南丰,康、听诸逆蔓延于金溪、东乡一带。厚庵率鲍军入江,由瑞州、临江进兵,先保赣江以西,兼顾鄂之南境、湘之东境。以理卜之,江西当可速靖。然使坚踞数城,旷日不下,则虽精兵云集,亦无如何。鲍部昔攻休宁、青阳,盖亦顿兵数月,虽能举之,又难以臆计也。

鄂贼徘徊于孝感、黄麻,皖北空虚,处处可虑。幸僧邸将至三河尖,陈国瑞一军将至正阳关,均系老于剿捻之营。而发逆四眼狗之党又纷纷相率投诚,或不至长驱东下,援救金陵。

承示别纸所询,此古今难判昏晓之事。鄙人半生与世龂龂,所争大率在是。盖大非易辨,似是之非难辨。窃谓居高位者以知人、晓事二者为职。知人诚不易学,晓事则可以阅历黾勉得之。晓事则无论同己异己,均可徐徐开悟,以冀和衷;不晓事则挟私固谬,秉公亦谬;小人固谬,君子亦谬;乡原固谬,狂狷亦谬。重以不知人,则终古相背而驰,决非和协之理。故恒言皆以分别君子小人为要,而鄙论则谓天下无一成不变之君子,无一成不变之小人。今日能知人,能晓事,则为君子;明日不知人,不晓事,即为小人。寅刻公正光明,则为君子,卯刻偏私晻暧,即为小人。故群誉群毁之所在,下走常穆然深念,不敢附和。阁下之于某公,亦不随曹好为推移,得毋有类于此乎?

复左宫保 同治三年七月初二日

金陵复后,弟以六月二十五日至江宁,将士积劳过久,人人思归。城内自伪宫逆府以及民房,悉付一炷。据伪忠王供,湖州、广德之贼均可不击自退,江西伪侍王一股,渠与订有成约,三、四、五、六等月皆在江西掳粮,以饱侍王之党,一至八月即回皖南,掳宁国各属之粮,内外力战,运济金陵。今金陵既破,侍逆等如何定计,忠亦不能知,但力劝官兵不宜专杀两广人,致粤贼心愈固结,军事仍无了日等语。俟各供取定,即当正法,仿陈玉成、石开达之例,传首各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