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贺兰悲歌 第二十八节(第4/5页)

仁多澣见那大虫竟不出来,不由一怔,偷眼向姚兕觑去,见他手抚弓弦,气定神闲,意态之间从容异常,似乎对这一切都满怀信心。不知为何,心中竟没由来的一阵紧张,只觉姚兕的这种姿态,竟似不仅仅是对搏杀大虫一般。

谁知便在他心思转动的那一刻,那大虫忽似骑了风一般,从笼中跳出,两只前爪在地上虚按了按,环视众人,似在寻找相扑对象,众人见状,无不凛然,许多宾客手中的佩剑都不由出鞘一半。唯有周齐贤虽是武官出身,但平生竟是从未历此凶险处境,不自觉的退了一步,手掌紧捏佩剑,目不转睛看着那大虫,竟全身沁出冷汗来。

姚兕上前一步,他这么一动,几乎便在同一瞬间,那大虫也已和身向他扑去,姚兕脚步一错,便闪到了大虫身后,这大虫转身不及,姚兕已闪电般的跨上那大虫的背,手中弓弦猛然张开,那大虫虎背一掀,竟没将他掀落,不由大吼一声,厅堂之中杯盘顿时簌簌震动。便在此时,姚兕手中的弓弦已闪电般的套上了那大虫的颈项间,只见他双手一错,那大虫闷哼一声,竟自软软倒地,颈间口中鲜血涌出,在青砖地上,竟汇成一大摊,腥臭之味,扑鼻而来。姚兕这一连串的动作迅捷之至,最后弓弦一拉一绞,这几百斤的大虫竟是毫无反抗之力便即毙命。

仁多澣也没料到姚兕杀虎竟是这般的快捷利落,呆了一呆之后,才想起拍掌赞叹,却听厅堂之中早已响起连山价赞叹之声,此处众人大多身为武人,见此勇猛,谁不钦服?

姚兕缓缓从虎背上下来,向仁多澣笑了一笑,说道:“献丑了!”仁多澣见他谦虚,本有心要说些赞叹的言语,但一念及待会便要与他白刃相见,那所有的话涌到嘴边,竟一齐梗住说不出来,神情竟显得有些僵硬。

姚兕仿似当众搏杀了只大虫,亦颇意满,竟象全没留意到他神情间的异样,满面笑容的取下弓来,赞道:“果然是好弓!”一面走到仁多澣亲随身边,手掌递出,却不是归还弓,而是顺手从他箭筒中抽出一只羽箭,反手一搭,只见寒星一点,却已是对准了仁多澣。

厅中诸人兀自在称赞姚兕的勇猛,却不料变故陡生,顿时间厅中竟变得鸦雀无声。

仁多澣脸色都变了,却强作镇定,望着姚兕干笑道:“姚大人,这……这是何故?”

姚兕微微一笑,讥道:“统领何必装糊涂,这不过是先下手为强。”

“姚大人何出此言?”仁多澣只觉得背上凉嗖嗖的,心里暗暗叫苦,不知道自己何处露出了破绽。

厅中仁多澣的部将也全都拔出剑来,与铁林军诸将对峙着。仁多保忠忙一面止住诸将,一面忙不迭地对姚兕道:“误会,定是误会!”见姚兕并不搭理,又将转向周齐贤,道:“周大人明察,定是有误会。”

“误会?!”姚兕哼了一声,却向着一个副都指挥使丢了个眼色。那人便即挥剑砍向身后的帷幕,数丈高的帷幄落在地上,却现出数十名藏身其后全副武装的卫士。

“仁多统领?!”周齐贤的脸沉了下来。

参与宴会的仁多澣部将,也有许多是全不知情者,见到此情此景,都不禁面面相觑。

双方既然已将脸面撕破,仁多澣反倒冷静下来。虽然他知道自己只要稍动一动,便定会死在姚兕箭下;但此时却毕竟是己方占据优势,自己虽活不了,铁林军诸将也不可能活着出府。手中既然有筹码,仁多澣就并不着急。只要诳得姚兕与自己交易,便是让他们逃出府去,他也依然胜券在握。慕泽与仁多澣的几个心腹部将,已经率主力去往铁林军营地。那边宋军群龙无首,不难对付。姚兕再如何勇猛,没有军队,也不过是一匹夫而已。

想清了这层,仁多澣便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之态,他竟不去理会周齐贤,只对姚兕说道:“姚大人,非是我敢不利于诸位将军,实是君命难为。两国交兵,各为其主……”

他话未说完,便听到外面传来喧嚣之声,隐隐竟能听到兵器碰撞与发弓射箭之声;紧接着,一个家将跌跌撞撞地闯进厅中,口里还一个劲地喊着:“统领,不好了,不好了……”进到厅来,见到面前景象,一时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仁多澣怒目相视,喝道:“大惊小怪什么?!”

那人回过神来,指着外面,结结巴巴地回道:“宋军打进来了,已经攻进中门。”他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铿锵之声,只见先前占握中门的那个铁林军指挥率着一群人大步闯进厅中,迅速地将整个大厅包围起来。仁多澣见这群人中,有身着铁林军军袍的战士,也有打扮成平民百姓的士兵,厅中至少就涌进来两三百人,外面还有人源源不断地向府中各处涌入,顿时什么都明白过来:宋人这次,定是早有预谋。他长叹一声,只觉万念俱灰。

却听铁林军诸将,有一个不起眼的武官突然对周、姚二人说道:“周大人、姚大人,请下令诸军,毋要伤害仁多统领家眷。”

周齐贤闻言竟不是敢殆慢,立即传令:“诸军休得伤害仁多统领家眷。”

仁多澣心里瞬时闪过一个念头:“又是石越!”

果然,便见那人笑吟吟走过来,对仁多澣说道:“统领休疑,下官乃是石帅派来的秘使。只须统领下令众人放下武器,下官担保所有人平安。石帅早有钧令,严令不得加害统领家眷。”

“罢了!罢了!”仁多澣已知道自己这次是输得一败涂地,此时也只得任人宰割。

与此同时,韦州城门。

慕泽冷冷地命令着部下:“将尸首抬走,把血迹清扫干净了,休让这些东西惊扰到石帅。”说罢,瞥了一眼马上的两颗首级——那两样东西原来属于仁多澣的心腹部将——顺手便取了下来,扔在地上,“把这两个东西也埋了。”

吩咐完毕,慕泽便不再去理会忙碌的部下们,转身对身旁的一个沿边熟蕃打扮的男子问道:“李兄,你要不要出城去迎接石帅?”对于身边的这个人,慕泽可是丝毫不敢怠慢。这个被他称为“李兄”的男子,乃是石越的亲信卫士陪戎校尉李十五。他曾经执行石越“收夷之精壮以制夷”的策略,前往屈吴山,招募各部族精锐之士数百人,号称“陇西蕃兵”,在屈吴山一带剿平不肯臣服宋朝的蕃部无数,立下赫赫战功。此次便是由他率领这些陇西蕃兵潜入韦州,协助慕泽完成了任务。

李十五却只淡然一笑,道:“石帅钧令无此,我等只须守好这韦州城便是。”

慕泽讨了个没趣,他自知行事常为人所不耻,竟是见怪不怪,也不生气,只笑道:“如此,便烦劳李兄守城门,在下要去知会周、姚二位大人,出动铁林军控制各紧要处,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