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贺兰悲歌 第二十八节(第2/5页)

仁多保忠屁股尚未坐稳,就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他连忙起身相迎,须臾,只见一名宋将大步走了进来。仁多保忠认得是铁林军副都指挥使姚兕,忙趋前几步,抱拳相迎,“姚将军别来无恙?”铁林军诸将中,大半与仁多保忠私交甚洽,惟有姚兕为人严厉,且对西夏人素有成见,不好交往,仁多保忠没有料到会是姚兕来接见他。

“烦劳记挂。”姚兕抱拳回了一礼,道:“不知将军此来,有何见教?”

如此直来直去的风格,让仁多保忠略有些尴尬,在这种人面前,所有待人接物的技巧,似乎都没有用武之地。浪费时间只会进一步招致对方的厌恶。想起以前来到铁林军所受到的盛情款待,仁多保忠心里不免感觉到有点奇怪,为什么会让姚兕来接见自己?这绝非是一种欢迎。尽管姚兕的地位在铁林军中非常高。

仁多保忠按下心中的疑惑,笑道:“明晚我们仁多统领在府中摆下酒宴,特命在下来请周将军、姚将军,以及铁林军的诸位将军,过府一叙。还请能赏个薄面,务要光临。”一面从袖中掏出一张请帖,双手奉上。

姚兕接过请帖,也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只问道:“仁多统领何故忽然设宴?”

仁多保忠笑道:“原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不过是统领之幼子及冠,本不敢劳动周将军与姚将军大驾,恰巧前不久又有人送给统领一只大虫,统领素想办一道虎宴,以虎肉下酒,赏剑舞。统领素来敬重周将军与姚将军,以为当世之名将。虎者,百兽之雄也,非英雄不得食。若办虎宴而无二位将军,岂不为天下英雄所笑?故此特命在下,务必要请得诸位将军光临才好。”

姚兕意味深长地望了仁多保忠一眼,答道:“有劳回报仁多统领,届时一定叨扰。”便再不肯多说半句废话。

“多谢姚将军。”仁多保忠连忙道谢,面对姚兕,他也觉无话可说,随即告辞而去。

“虎宴?”铁林军军部议事厅内,军都指挥使周齐贤沉吟良久,方用询问的语气说道:“某与武之,只恐不能一同出席。”在宋朝诸军都指挥使中,周齐贤虽然出身武举,却可以说是庸碌无为之辈,他能居此高位,不过是因为他资历够老,兼之又是内侍王中正的表妹夫。但周齐贤却有一个好处,对于他的副手姚兕,周齐贤都称得上是言听计从。凡军中事务,总之先谘而后行。

姚兕闻言,沉默了一会,忽道:“大人所持自是正论。夏主颁给仁多的伪诏,仁多至今未表答复,正是敌我未明之时,怎可寄以腹心?万一中其奸计,我等死生事小,却是愧对圣上。”

周齐贤连连颔首,道:“某亦是如此想。”

姚兕却又道:“然仁多为人素奸猾,忽设宴相邀,定是心中疑惧。我等若竟此显露防范之意,正是增其疑忌,迫其速反,只怕坏了朝廷的大事。”

周齐贤听完,也觉得很有道理,不竟迟疑起来,望着姚兕,问道:“如此武之以为当如之何?”

姚兕抚剑笑道:“大人勿忧,届时尽管赴宴便是。他仁多请柬上既是请了我铁林军营都指挥使以上的将领,我等便倾巢赴宴。我倒想看看,仁多澣能玩出什么花样?!”

“那石帅的秘使那边?石帅后天便至韦州……”

“正好替大人准备一份见面礼。”

仁多澣犀利的目光一直盯着慕泽的双眼,仿佛要穿透他的眼睛,翻出他心里潜藏着一切想法。

“你是说石越正在秘密前来韦州?”仁多澣的声音,如同寒冰一般。

“是。”慕泽的回答极其简略。

“我都不知道的事,你为何会知道?”

“石越走的小道。”慕泽平静的回道,“只要在环庆道上行走,不可能瞒过沿边蕃部。”

“胡说八道!”仁多澣怒声斥道,“他堂堂陕西安抚使,为何要走小道?”

慕泽默然回视着仁多澣。这是不需要他解释的问题。

沉默良久,仁多澣稍稍放缓了语气,但问题却依然尖锐,“石越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来告诉我?”

“权术而已。”慕泽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自古以来,狡兔死,走狗烹。他连统领都容不下,难道将来真能容下我么?”

“怎见得他容我不下?”仁多澣冷笑道。

慕泽却只是带着讥讽地望着仁多澣,并不多言。石越来韦州,本来没什么要隐瞒的。既然他刻意隐瞒,那么针对的对象是谁,也是显而易见的。

但是,依然还有疑问。

“若要除掉我,石越又何必亲身冒险?”

但这显然也不是需要慕泽来回答的问题。谁知道石越是为什么?也许只是因为胜券在握,所以想玩一次刺激的游戏而已。也许石越根本不是为了针对仁多澣……问题是,若不是针对仁多澣,又是为了谁?

猜忌、恐惧,不信任的感觉与不安全的感觉,似毒蛇一样抓住了仁多澣的心。

细作曾经发现宣武第一军有几个指挥的人马,正以休整的名义撤回,他们中途肯定要在韦州歇脚。

难道石越真的这么急不可耐?

但凭心而论,夏主的诏书颁布之后,他的沉默的确也不会让宋人感到高兴。

也许,石越是想逼他表态。

仁多澣的瞳孔猛地缩小,也许,这只是一个陷阱,引诱自己因为疑忌而先出手,然后,宋人就有借口明正言顺地铲除自己。但是,这重要么?如果石越已经开始给自己布设陷阱了,那么,无论他跳与不跳,都无关紧要。那只一个时间问题。

无论如何,他都是一定要选边的!

就算易地而处,他仁多澣是石越,也不会给自己自由选边的权力!

只不过,石越动手也太快了一点。看来,石越是认定大局已定了。

那么,不管那是不是一个陷阱……仁多澣感觉到一阵没来由的烦躁。事情总是出乎自己的预料之外,自己走的每一步都被人打乱,这自然不会让人心情愉悦。

虽然决定举办虎宴,大邀铁林军诸将,但仁多澣其实并没有真正下定决心。这更近于一种试探。他想看看宋人对自己的防范到了何种程度,然后再决定自己下一步怎么走。仁多澣并没有寄希望于铁林军诸将会倾巢而出,参加自己的宴会——天下哪有这么美的事情?

但慕泽的报告,却打乱了他的步伐。

对于石越,仁多澣心中实有深深的忌惮。

无论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其含义都是相同的——石越出招了。也就是说,他仁多澣已经不可能从容不迫的按着自己的步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