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国王驾崩,国王万岁(第4/5页)

尽管安托瓦内免遭囚禁,然而孔代亲王——年纪轻轻就已在16世纪贵族中出类拔萃的孔代亲王居然遭到囚禁,这意味着吉斯兄弟大获全胜。他们势力如日中天。亲王遭逮捕时,凯瑟琳也在场,并且潸然泪下,不过并非只是因为孔代亲王,或许也是因为法国的局势日益恶化,因为自己的影响力日益式微。毫无疑问,30岁的孔代亲王最终被转移到安博瓦兹关押时,凯瑟琳几乎未流露出对他的同情,她在信中写道:“今天早上我从安博瓦兹回来,在那里,我看望了一位年轻的勇士(亲王),他的心中只有战争和动乱。我向您保证,凡是被关在那里的人,没有允许是绝不可能离开的:安博瓦兹防守严密,而且我又加固了防守。此外,我又将许多门窗封死,并且给其他窗子加上铁栅栏。”孔代亲王依律审判,被处死刑,处决日期定在12月10日。

但命运就是这样不可捉摸,即使是对那些尘埃落定的事情也是如此。弗朗西斯依例临幸安博瓦兹时,不顾天气恶劣,一定要出外打猎。11月17日,他染上重感冒,并且说自己耳朵疼,病倒在床。一周后,他强打精神,勉强接见了西班牙大使,后者惊讶于国王的憔悴。国王现身说法,告解吉斯兄弟和凯瑟琳在寒冷天气中持续运动大有危害——两周后,他的病情佐证了这一医学建议。12月5日,也就是弗朗西斯17岁生日后不到两个月,孔代亲王处决前五天,法国国王弗朗西斯二世死于严重细菌感染。

许多父母都因丧子之痛而苦不堪言,心痛难忍,这种悲伤甚至超过丧偶之痛。本该保护、抚慰、珍爱的子女,却死在父母之前,这种痛苦极少有人能够解脱。

但凯瑟琳·德·美地奇并不属此列。太后并未一蹶不振,长子死时,她没有哭天喊地,也没有低声絮语。这是她费尽心思、苦苦祈祷了将近十年才盼来的儿子——他的降生使凯瑟琳得以坐稳法国王后的宝座。凯瑟琳甚至没有在弗朗西斯榻前为他送终,而是第二天醒来才得知噩耗。她的表现和18个月前她丈夫逝世时大相径庭——凯瑟琳甚至不必更衣,因为她本来就穿着一身黑——她没有依常例花上几周时间穿着黑衣在遗体旁哀悼。这项谦卑的工作留给了无用的未亡人——玛丽·斯图亚特。凯瑟琳的态度引起了别人——尤其是倾向胡格诺派的人注意。一位英国密使向国王报告:“国王的死对太后是一件幸事,因为太后无法控制他。”

也许确实如此。不过更大的可能性则是凯瑟琳高超的自我保护本能又在起作用,每当权力变更的时候就会这样。不过这一次,凯瑟琳没有像过去那样,知趣而无声地隐退下去,她似乎意识到,在政坛上屹立不倒的最佳手段是掌握政府权力。这要归功于数月以来凯瑟琳一直在为解决宗教问题而不断调查、刺探、斡旋、运动。她差一点儿就能成功召开枫丹白露宫的会议了,但最终由于吉斯家族和波旁家族之间的对立而功亏一篑。但是她已经获得了经验。如今,她明白自己得利用温和派——比如洛斯皮托和科利尼的支持。此时不动,更待何时?成败只在一念之间。

就这样,吉斯兄弟在国王驾崩时仔细定下了政变的计划,41岁的凯瑟琳在弗朗西斯病后立即策划夺取政权,但考虑弗朗西斯可能康复,计划仅仅停留在策划阶段,而弗朗西斯死前数日,凯瑟琳就将其计划付诸实践。由于弗朗西斯没有子嗣,他临终之时,王位将传给凯瑟琳次子查理(Charles)。但是查理年仅十岁,不能执政。这意味着必须指定一名摄政监国,直到查理长大成人。

吉斯兄弟的政治影响力取决于玛丽,除非他们设法将即将成为未亡人的法国王后嫁给新国王,也就是亡夫的弟弟查理,否则不能担任监国一职。但是这项工作旷日持久。如果凯瑟琳行动迅速,则可在吉斯兄弟自己设计的游戏中击败他们。这样,就只剩下安托瓦内·德·波旁能够挑战她的权威了。

安托瓦内的继承权次于凯瑟琳的子女,故有望成为摄政。从法律而言,他确实是唯一的摄政人选。但是吉斯兄弟在亨利二世驾崩时的行为已经表明,利用计谋乃至虚张声势足以击败安托瓦内。凯瑟琳也许此前被霸道而无礼的吉斯兄弟震慑住了,但是胆小怕事的安托瓦内则另当别论。她知道自己能搞定他。

1560年12月2日,弗朗西斯还在病榻上忍受着耳道感染的折磨,太后就在自己的房间传唤安托瓦内。吉斯兄弟也在场。凯瑟琳向安托瓦内阐明其不利处境。凯瑟琳提醒安托瓦内,他的弟弟不到一周即将被处死,他本人也有叛逆嫌疑。弗朗西斯一死也就无法为他提供保护,安托瓦内随时面临着叛乱指控,这一次他必然被捕,面临和他弟弟一样的命运。凯瑟琳能够帮助他,不过前提是他必须依凯瑟琳的意思,放弃摄政资格,永不参政。为了巩固地位,凯瑟琳的律师为她搜集了许多证据,表明其行为早有先例——全是法国史上太后合法为幼子摄政的例子。[11]如果安托瓦内听命,凯瑟琳将安排孔代亲王安全出狱。为了给安托瓦内留点儿面子,凯瑟琳承诺擢升其为法国中将(lieutenant-general),并且将自己7岁幼女玛格丽特许给他6岁的儿子亨利,这一联姻将会加强安托瓦内家族对王位的继承权,并且使他们更接近法国王位。安托瓦内向来经受不了压力,此时此刻只希望自己和弟弟离王室越远越好,所以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从那一刻起,凯瑟琳就成了摄政。此前权势滔天的吉斯兄弟,本以为自己出席这次会见是为了建言参谋,却发现凯瑟琳已经手握主动权,他们瞬间意识到自己屈居人下,感到既不习惯又不舒服。愤恨的枢机主教日后曾发出虚伪的怨言:“她先考虑自己,后考虑别人。”而孔代亲王竟能安然无事,则更令吉斯兄弟恐慌不安,担心自己被当作陷害亲王的首谋。(吉斯公爵的一名亲戚不久前已经预见,“凡攻击法国王室成员的人,必将受到更严重的报复”。)

最终,凯瑟琳网开一面——她仁慈地表示,自己很清楚吉斯家族不过是服从王命而已(当然,事实恰恰相反,不过幸好可怜的弗朗西斯已经驾崩,太后可以将责任推到他身上)——吉斯兄弟得到了宽恕。如此一来,他们就等于承认了太后的摄政权,并在政治上遭到了流放。次日,枢机主教在接见西班牙大使时承认了这一点。他哀叹道:“我们输了。”太后促使安托瓦内和吉斯公爵这两位输家互相拥抱、亲吻以示和解友谊——就像两位调皮的儿童一样——然后才允许离开,这样一来,太后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