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国王驾崩,国王万岁(第3/5页)

所以,人们对凯瑟琳言听计从,她甚至说服了吉斯家族——至少在理论上说服了他们。八月将在枫丹白露宫召开一次预备会议,届时将提议组织一次全国性会议以解决宗教冲突。与此同时,为了防止国内形势进一步恶化(在公会议得以力挽狂澜之前),宗教迫害——似乎是一切不愉快的罪魁祸首——暂时平息下来。这一措施还能将洛斯皮托所谓“正直的”胡格诺分子——也就是温和守法的胡格诺派——和“邪恶的”胡格诺分子区别开,后者更为激进,坚持公开而高调地进行宗教活动,坚持对外传播教义,坚持渐进地挑战现状。如此一来,这些滋事者将能更容易地辨别、抓捕,并被控暴乱——毫无疑问他们是有罪的。

凯瑟琳非常赞赏区分个人的(尚可接受)宗教异见者和公开的(叛逆)宗教异见者,因为这正是她公公弗朗索瓦一世在位时处理信仰分裂时所采取的方法。只要新教徒老老实实,不宣扬自己的观点,作为实用主义者的弗朗索瓦愿意网开一面。毕竟他的姐妹玛格丽特曾是早期胡格诺运动的领导者。弗朗索瓦没有和她断绝关系,反而尽其所能保护玛格丽特,后者也深知这一点,尽力做到谨慎行事。只有宗教异见者超越了底线,弗朗索瓦才会不得已采取行动——那是凯瑟琳婚后第一年,一群激进的新教徒散布武力抗争的传单,而且斗胆将这可憎的传单贴到安博瓦兹弗朗索瓦下榻的卧室门口。凯瑟琳不禁想起此事,当时此事大大地激怒了国王,立刻被定性为叛逆罪。此后数月之间,都有新教徒被公开施以火刑。此后,一切又复归平静,幸存的新教徒谨慎行事,不让外人知晓自己的信仰。此事被称作“海报事件”(Affair of the Placard),发生在25年前,当时宗教改革运动才刚刚起步,此后,胡格诺派的组织程度得到了很大的发展,成员的信心也与日俱增——恐怕王后并不乐于见到这一点。

凯瑟琳为自己的政治成就感到自豪,爽快地邀请全国所有的显要贵族参加八月在枫丹白露宫举行的会议,为了表示热情,凯瑟琳还把会场选在了自己的房中。与会贵宾包括安托瓦内·德·波旁和他行事果断的弟弟孔代亲王路易·德·波旁(Louis de Bourbon)——这正中吉斯家族下怀,因此,吉斯家族突然改变态度,认可凯瑟琳的政治影响,并同意了凯瑟琳的计划。

王后克服一切反对意见,极力推行其召开大公会议的决策。与此同时,洛林枢机主教和他的弟弟吉斯公爵正忙于推进自己的计划。凯瑟琳并不知道,天主教派的密探发现,有证据表明孔代亲王和安托瓦内·德·波旁本人(不太明显却同样糟糕)正计划组织胡格诺派造反。凯瑟琳推行的宗教宽容政策是有限度的,洛林枢机主教也正是因此才接受这一政策,而孔代亲王和安托瓦内·德·波旁将因为破坏和平而被控叛逆,如果定罪的话,两人都将被处死,如此,吉斯兄弟将轻而易举地除掉政途上的巨大威胁。万事俱备,只需使纳瓦拉国王和孔代亲王离开法国南部的根据地,进入巴黎或其他王室领土——吉斯家族在这些地方都有势力,可以轻易地逮捕他们。凯瑟琳八月在枫丹白露宫召开的会议为吉斯兄弟提供了绝好的机会:召集令将由太后下达,而非吉斯兄弟。

安托瓦内·德·波旁或许无能、弱小且不堪重任,但并非彻底的愚人。收到凯瑟琳请柬之后,安托瓦内、他的妻子让娜·达尔布雷以及他的弟弟孔代亲王立刻怀疑这是一个陷阱。由于无视国王的召集即是有罪,安托瓦内在写给国王和太后的信中闪烁其词。安托瓦内向太后保证,宗教差异造成的骚乱只是谣言而已。他已详细调查,国王臣民顺从而忠诚,令他感到满意。所以,他不必前往赴会。

凯瑟琳费心组织这次会议,但法国两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居然缺席,令她感到非常不满。凯瑟琳抱怨说:“如果他们觉得事态正在恶化,何不到场亲自看看,也好做出对策,总好过缺席引起种种麻烦。”

吉斯兄弟没有纠结于此事,按照太后的计划,1560年8月21日,会议在枫丹白露宫如期举行。会议刚一开始,科利尼出人意料地要求国王允许胡格诺派公开进行宗教活动,这正中洛林枢机主教的下怀。虽然枢机主教并未答应科利尼的要求——那相当于宣布新教合法,使新教和天主教平起平坐——但枢机主教态度相当温和,令所有人感到惊讶。枢机主教颇有经验,他明白,对于那些误入歧途却不惹是生非的人而言,用消灭和迫害的手段欺诲他们,宣称他们数月之间只知道崇信异端,是毫无意义的。对于这些人,用理性和启迪使他们迷途知返才是正途。枢机主教明确表示,只有那些诉诸暴力、企图使政府接受其宗教观点的臣民才应当受到惩罚。

枢机主教的这一步棋下得很高明,他看似对科利尼(和凯瑟琳)的宽容态度作出妥协,从而达成一项重要共识:无论是谁,都不能因信仰的缘故刀兵相向,否则将成为众矢之的。吉斯兄弟布置陷阱的同时,就已经确立了这条准则。开会期间,孔代亲王的一名侍从受到怀疑并身处监视之下,在会期最后一天,此人被捕并带到枫丹白露宫:有证据表明,他的主人和安托瓦内·德·波旁带头密谋在里昂发动叛变。吉斯公爵将证据呈递给国王和太后,这就好比是交给他们一张巨大的、令人不快的账单,并且要求传唤纳瓦拉国王及其弟弟,以叛逆罪将其逮捕。

这一计划奏效了。弗朗西斯和凯瑟琳大为震惊,非常愤怒,特别是吉斯兄弟披露此次密谋之后里昂确实发生了新教叛乱。宫廷再次传唤安托瓦内和孔代亲王。弗朗西斯愤怒地说:“如果他(安托瓦内)拒不从命,我倒要叫他看看谁才是国王。”为了打消疑虑,使刚愎自用的阴谋家这次听命前来,凯瑟琳极力掩饰自己的想法。太后热情地邀请安托瓦内及其弟弟到奥尔良赴家宴。她哄骗说:“我真心盼望你们能早点到来。”

进退两难的安托瓦内急切地想要逃出生天。留在自己的领地上已不可能:南部有传言说,吉斯兄弟已经集结了一支大军,并且,天主教盟友、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此人觊觎纳瓦拉多时了)将派遣军队助阵。安托瓦内一向不善征战,自然无法两面迎敌。一位心腹密探建议,他和弟弟如今只能前往宫廷驻跸的奥尔良,虚心辩护,乞求国王的怜悯。密探暗示说,如果主动的话,也许国王可以原谅他们。安托瓦内采纳了这个(事实证明)不太高明的建议,他和弟弟于10月30日到达王廷,孔代亲王未经审判就直接遭到囚禁。而安托瓦内声嘶力竭地否认指控,弗朗西斯作出让步,最终免受牢狱之灾——这也使洛林枢机主教悲叹年轻的国王“真是有史以来最懦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