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无计聊伏窜 寂寞感深情(第4/11页)



盖公颔首道,那就好,夫佳兵者,不祥之器,越是锋利越是不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要用。我当年若不是一时年轻气盛,射伤了同门的一个师弟,哪至于躲藏在广陵国数十载。倒不是我不敢出去,而是没有脸面出去啊。自己犯下的错误,只能自己一生去回味。好吧,赵何齐的事,我们大家都来想想办法。

刘丽都道,好啊,我们打个赌,如果你想不出来,就得让我射死他。

盖公道,胡说八道,那得看他是什么人了。他脸色端凝,唉,如果他真依仗势力,强迫你不已,那么射死他也无妨。老臣平生最恨仗势欺人的东西。

听他们这样说,小武心里很是温暖,虽然他并未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但是一件自己很关注的事,能得到别人支持,心里陡然也就觉得自己强大了许多。一定要阻止那个赵何齐,自己本是因为刘丽都才来到广陵,她要真的嫁走,自己孤身呆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好在赵何齐是个商人,商人就有商人的弱点。他脑中似乎已经有对付他的办法了。

赵何齐没有想象的那么早来广陵,他几乎是和刘胥同时到达的。刘胥果真满面春风,他一坐下,就滔滔不绝地发表言论道,皇帝果然对太子很冷淡,朝会大典那天,太子的车马受惊,在建章宫驰道上飞奔。竟然被水衡都尉兼侍中江充下令射杀,理由是没有天子诏令,不许在宫里驰马。

啊?刘丽都也惊奇地问,难道他不怕误伤了太子?这,这个赵虏胆子也太大了。况且太子也只是因为马受惊,并非故意在宫里奔驰的——卫卒射士还真敢发箭么?

刘胥笑道,我开始也很惊讶,江充下令时,建章监任广国表示异议,不肯奉令。可是江充怒道,如果违抗他的命令,将立即奏禀皇帝,治任广国以大逆无道罪。任广国知道江充的能耐通天,近几年当绣衣直指使者,已经处决了十几位列侯。自己的爵位还不到列侯,岂敢不听。他犹豫了一下,只好传令建章宫卫卒,将太子的驷马射成一个刺猬。可惜,射士们武艺精良,竟然没有一箭射中车厢。虽然那车也只是一辆前导车,太子真正乘坐的车还跟在后面。不过,那车里的太子也是吓出一头冷汗了。

赵何齐道,这个任广国也算聪明,很会计筹利弊。如果经商,倒是一把好手。我想皇帝一定大大夸奖他了。

刘胥道,赵先生猜得对。太子非但不敢发怒,反而立即下车,躬身给江充赔罪,说射死自己的马没关系,只是希望江充别上奏天子。那马也实在是因为受惊才会狂奔,很不愿因为这事让皇帝不悦、皇后担忧。

刘丽都睁大了眼睛,岂有此理,一个皇太子,跟那个下贱刑徒道歉?

刘胥不满地说,丽都什么时候同情起皇太子来了。我只觉得,如果真的射死了他,那才叫热闹呢。江充不但没有回谢皇太子,反而盛气凌人地说,臣忠心事职,不敢不奏上皇帝。而且还要依照律令,没收太子的随从车马,以为惩戒。

这下连刘宝都张大了嘴巴,天啊,这个江充是不是疯了?

刘胥道,谁知道呢。皇太子仍然低声下气地向他求情,说,并不是爱惜这几辆车马,主要因为车马是皇后所赐,这样会让皇后忧愁。如果皇后有恙,皇帝将会怪他不孝了。但是江充瞧也不瞧皇太子一眼,声调冷漠地说,下臣只懂得奉国家律令,不知道徇私,请太子自己去向皇上解释,万勿为意,此刻皇上正驾临建章宫前殿,等候太子和诸侯王、列侯及郡国使者朝贺,太子不要再耽搁了。说着他抬脚就走,皇太子孤立在那里无趣,最后也只好灰溜溜地离开。

皇帝听到江充禀报怎么说?大家听到这里,都有些喘息了。

刘胥道,皇帝竟然当场嘉奖了江充,赞道“此真人臣之所当为也”,并当即赏赐江充大量财物,一殿群臣都为之愕然。太子只好向皇帝伏地请罪,并当众向江充道歉。

天,刘丽都叹道,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赵何齐得意地说,看来李女媭的祭祷巫山颇有效果,皇帝脑袋发了昏,才会对皇太子如此憎厌。想想看,一个储君,被一个从赵国逃亡来的刑徒羞辱,而且不是一般的当众羞辱,甚至在皇帝眼皮底下将太子的驾马都射成刺猬,这除了用丧心病狂能够解释之外,那就隐隐有皇帝纵容的因素了。皇帝居然还夸奖这种可怕的举动,那意思不是很明显吗?

刘宝插嘴道,这个江充是什么来头?

赵何齐道,王子不知道么?他原名叫江齐,是赵王刘彭祖的舍人,他有个很漂亮的妹妹,嫁给了赵王太子刘丹,所以很得赵王的宠幸。刘丹对他也信任有加。后来刘丹怀疑他向外人抖露了自己隐私,非常生气,派人捕捉他。他听到消息,一溜烟就逃了,刘丹没抓到他,只好将他父亲和几个同产兄弟杀了解气。他于是改名江充,蒙骗乡里啬夫 ,伪造符传向西逃入函谷关,到长安伏阙上书告发刘丹和亲妹妹通奸乱伦。皇帝大怒,立刻下诏邯郸县令发车骑甲士驰围赵王宫,将刘丹下狱,槛车征往长安。刘彭祖携重金到长安四处活动,也没能将儿子救出。

刘胥道,这个赵王彭祖也是个可笑的人,只有他们父子俩能做出这样有悖常理的事来。

刘宝道,怎么可笑了?

刘胥道,此人阴险狡诈,颇有心计,尤其擅长栽赃陷害,每当朝廷派遣二千石的官员到赵国,他表面上都装得非常恭敬有礼,暗地里却派人调查他们的隐私,一旦和律令扯得上边,他就指使人去长安告发。所以赵国虽然是个小国,所害死的二千石却在天下郡国中排行第一。后来长安官员都把出任赵国相、内史、都尉一职视为畏途。即便是勉强不得已去就任,也都战战兢兢,不敢管事。这彭祖就代替朝廷官员治理政事,他喜欢做些小吏干的勾当,比如时常带着几个随从,深夜巡行亭里,逐捕盗贼,敲诈过往客商。后来商人们听说彭祖为人阴险,行为有悖常格,都吓得避开邯郸,绕道而行了。

刘丽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赵王还真有点性格。难以想象他脱下黑色庄重的诸侯王礼服,穿上小吏的红色服装,在深夜里带着几个随从到处乱跑是什么样子,肯定滑稽得要命。太有趣了。

刘胥笑道,虽然有点性格,可难道不是太无聊了吗?一个诸侯王,干这种琐事。他还写信给他弟弟中山王刘胜,指责他就懂得淫乐,不知道尽藩王之职,助皇帝分忧,管理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