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渴求名誉(第3/10页)

对恺撒来说,只要苏拉还活着,他便没有安全可言。恺撒决定去海外,但不仅仅是作为逃亡。政治生活的快车道已经关闭,他需要通过传统的方式才能发迹。作为朱庇特的祭司,恺撒不能骑马,不能参军,每次离开罗马不能超过两天。这些古老的禁忌肯定让恺撒很憋闷。他是个活泼的、精力充沛的人,一个优秀的骑手,经常在大校场练习各种武器。他受到的教育全都要求他追求功名。由于苏拉的决定,他有了实现梦想的机会。

恺撒去亚洲当了一名军官。罗马人的政治生涯都是从军队开始的,最好还经历过战争。东方有很多这样的机会。米特拉达特斯是位生存大师,正在舔着他的伤口,重新积聚力量。在爱琴海的莱斯博斯岛(Lesbos),米蒂利尼城(Mytilene)仍在抵制苏拉苛刻的和平条款,不停地上演着战争与外交的变奏曲。这种局面对有抱负的年轻人再合适不过了。

恺撒很快脱颖而出。在罗马时,他的服装异常时髦,曾让苏拉大吃一惊。他不悦地评论道:这个年轻人喜欢把腰带束得很松。但在东方国王的宫廷里,人们欣赏时髦的着装。行省官员立刻意识到,应该让穿得像个花花公子的恺撒担负一些外交使命。他被派到比提尼亚(Bithynia)国王尼科米德斯(Nicomedes)那里。国王对这个罗马来的客人很着迷,或许过于着迷了。据说,他曾当众显示自己对恺撒的欣赏,像对待情人一样对他。这种流言恺撒的敌人津津有味地说了许多年。不管怎么样,他成功地完成了使命,不仅赢得了尼科米德斯的好感,还借走了他多艘战船。带着这些战船,恺撒回到了莱斯博斯岛,加入对米蒂利尼城的进攻,表现得非常勇敢。由于在战斗中解救了一些意大利公民,恺撒获得了特别的奖赏:一只栎树叶做成的公民冠(civiccrown),作为他立下英勇战功的公开标志。从这以后,如果恺撒到大竞技场(Circus)观看表演,连元老们都得起立,向他致敬。由此,恺撒的名字会被人们传扬,他会成为一个大家熟悉的公共人物。他的事迹会传遍罗马。这样的荣誉是每个公民梦寐以求的。

军事声誉能帮他赢得人心,但恺撒很有远见,知道那还不够。现在已是公元前80年,苏拉已辞去独裁官一职,恺撒仍不急于去大竞技场接受欢呼。他在东方留下来,继续在军中效力,研究行省的管理如何运作。他还给上司留下了稳健和能干的好名声。只是到了公元前78年,苏拉去世了,他才安心地回到罗马。这个城市仍笼罩在死去的独裁官的阴影下,但恺撒很快引起人们的关注。“他有让人喜欢他的非凡本领,能轻松地表现出亲切的风度,在普通公民中极受欢迎。”10尽管表现魅力不费恺撒什么劲,这种说法仍透露出重要的政治信息。受公众喜爱的人也就是一些“亲民者(populares)”,马略是这样的人,苏尔皮基乌斯也是。苏拉的整个政治计划就在于消灭这种风格的政治传统;显然,恺撒自认为是这种传统的继承人。

不久,恺撒公开证明了这一点。从东方回来一年后,他大胆控告了一位苏拉以前的军官。此时,苏拉的人仍牢固掌握着政权,那位军官被宣告无罪。但恺撒的表现很出众,一夜间传遍全城,被认为是罗马最好的起诉人(orator)之一。这是位战争英雄,实际操作过外交事务和行省的政治,如今,他也是公众人物了。这一年,他还不到24岁。

恺撒有着多方面的才干。发展这些才干时,他又扩展了自己的活动能量。前途一片光明,成为伟人的日子似乎不远了。尽管很出众,但恺撒不是一个出格的人。共和国抚育了他,培养了他的雄心壮志。虽然此前的10年政治局势很混乱,罗马人对公民传统的忠诚并未动摇。他们警惕着内战。或许因为个人信念和家族荣誉感,恺撒反对苏拉的政策,但他不打算采取体制外的办法。然而,已经有人这么干过。苏拉的骨灰还未在风中散尽,一位执政官就发动了起义,矛头指向整个苏拉派。起义被迅速而残酷地镇压了。恺撒曾被邀请参加起义。如果他真的参加了,他的政治生涯也就完结了,他将立刻失去已获得的一切。恺撒对孤注一掷的做法没有兴趣,相反,如从前的贵族做的那样,他准备一步一个脚印,逐渐爬上高位。对于这种打算,他所得到的成就除了提供一个起点外,再没有什么价值。事实上,共和国为公民追求荣誉的愿望开放各种通道,其结果不是危及共和国的稳定,而是将它引向世界大国之路。恺撒的早期生涯表明,尽管内战和独裁统治造成了极大的混乱,其实,它们并没有真的改变什么。

在圆形跑道上

罗马人用“克瑟思(Cursus)”一词指称我们所说的涂油杆(greasypole)。它包括好几种含义。在最基本的意义上,它指的是旅程,特别是指赶得很紧的那些。但在体育赛道上,它有着更明确的意思:不仅指跑道,也指马拉双轮战车赛(chariotraces)本身——大竞技场内举办的最受欢迎的项目。大竞技场是公众意见的巨型公告牌。把一个贵族称作战车御者(charioteer)是一种侮辱,其程度仅次于角斗士和土匪。然而在战车赛爱好者的语言中,将贵族跟战车御者相比的确蕴涵着一些令人不快的道理。在共和国,体育是政治性的,政治也像体育一样是竞争性的。训练有素的战车御者绕着转弯处的杆子(metae)一圈圈地跑,任何一个小小的失误,如轮轴碰到了杆子,或转弯时速度太快,都有可能导致翻车;有野心的贵族也在拿他的名声冒险,一次又一次地参加选举。耳边听着观众的欢呼声或嘘声,战车御者和贵族都在为着荣誉猛往前冲;他们知道,失败的风险恰恰增加了成功的价值。到达终点后,或是选上执政官后,又有新的选手加入,于是比赛又重新开始。

“通向荣誉的跑道对许多人开放。”11听起来令人欣慰,但不完全正确。大竞技场的赛道宽度有限,每次只能容纳四辆战车参赛。荣誉是一种稀缺资源。选举也是如此,每年行政官的数额有限。苏拉将年度司法官数从6名增加到8名,使机会稍稍增多。但在他改革后,保民官不再有吸引力,而元老院扩大了一倍,其结果竞争变得更加激烈。“头脑的交锋,对荣誉的追求,为达到财富和权力顶峰而日夜操劳”,12这就是克瑟思提供的场景。在接下来的10年中,它还会变得更累人,更残酷,更狂热。

如往常一样,名门望族垄断着竞争。恺撒的确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因为他的家庭没出过几个执政官;然而,执政官儿子的压力不会比他小。以前的成就越大,对暗淡前景的想象越令人畏惧。在外人看来,似乎罗马的贵族只需躺在床上,“胜选的荣耀会自动送到面前”。13大错特错。在罗马,从没有任何东西以这种方式送给任何人。保持显赫地位靠的是成就,而不是血统。对一个贵族而言,生命或是无休止的苦斗,或者什么都不是。如果他不能获得更高级的行政官职务,家族的光彩会立刻开始褪色,更不用说失去元老院的席位了。如果连续三代人都没有值得一提的成就,知道这个贵族名字的人便只剩下“历史学家和学者,而不是大街上的人,那些普通的选举人”。14因此,名门望族都很讨厌元老院的新来者。对竞选会计官资格的人,他们或许还能容忍,毕竟那是最低级的行政官;在更高级的司法官和执政官选举中,他们就没那么客气了。于是,野心勃勃的暴发户的任务也变得更加艰巨了。罗马人用“新人”一词称呼他们。虽然很渺茫,但新人也不是不可能脱颖而出。老的家族或许会在转弯处翻车,给新人一个超过他们的机会。选举的过程变幻莫测,有时候,天分的表现会优于已有的名声。无论如何,正像新人常常指出的那样,如果行政官是世袭的,选举还有什么意义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