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渴求名誉(第2/10页)

恺撒的野心是有朝一日掌管整个共和国。这里肯定有父亲的影响;在罗马,有些东西只能由父亲传授。小盖乌斯最有价值的课程或许不是在母亲脚边学到的,而是当他站在父亲身边时:当父亲招呼政治盟友时,走在广场时,或者在元老宴会上侧耳倾听时。若不能亲身在权力的氛围中呼吸和感受,一个小男孩不可能发展出对共和国多重复杂性的敏锐感觉。恺撒的父亲交际广泛,许多人家的门会为他打开;相应地,他的大门也为别人打开。罗马人对私人空间没有什么概念。在城里,贵族的房子不是退隐的地方,而更像是一个舞台,他在上面表演并接受喝彩;更像是石头上的投影,投射出他希望被人看到的形象。表面看起来,朱利安家族的豪宅被郊区苏布拉(Subura)的小旅馆和贫民窟包围着,远离政治中心;但恺撒的父亲把它变成了令人敬畏的“司令部”。每天,请愿者和受保护的平民(client)挤满了过道。对未来的政治家而言,这层保护人与被保护人的关系也是必须掌握的。如果好好把握,被保护人的支持能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罗马贵族总是小心照料受他保护的人;他的影响力越大,被吸引来的平民就越多。公元前92年,恺撒的父亲当选为司法官,此后,前呼后拥的随从们表明他是一个重要人物。然而,这种排场能否满足他8岁儿子的愿望?

恺撒的欲望难以满足,即使拿罗马人的标准看也很过分。他总是要求人们按他的显赫身份表现出应有的敬重,不放过一个机会。打小开始,源于维纳斯女神的家族观念便牢牢占据了他的头脑。恺撒家的豪宅就像是朱利安家族的至圣所:门廊设计得像庙宇;正厅四壁挂满家族出过的行政官的蜡制面具,庄重威严,诉说着过去的荣耀。漆线勾勒出的肖像穿越时空,将人的思绪引向一位特洛伊英雄——以及比特洛伊英雄更遥远的时候的女神。这样的场面会给一个孩子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外人想也想得出来。“对一个渴望赢得名声、实践美德的少年来说,还能有比它更壮观的景象吗?”6罗马人把少年人的精神描画成耀眼的火苗。7相应地,如果一座豪宅的继承人不能证明他配得上这份遗产,人们会用唾沫淹死他。“最可怕的事莫过于走近豪宅的人说,‘多么气派的老房子!可惜啊可惜,他的主人不行了,潦倒了。’”8对恺撒来说,比起家族年代已久的荣誉,现在是有些落魄。没错,父亲是司法官,但还不是执政官。无论何时走在广场中,父亲身边都簇拥着一群受保护人,但他不能把全城置于他的保护之下,甚至在罗马以外的地区也不能。然而有些家族可以。例如庞培家族,虽然是个暴发户,但的确在东意大利某些地区有强大的号召力。血腥、无义的“斜眼”是个模范父亲,庞培识字是从学习赞扬父亲的一篇颂词开始的。至于小时候的恺撒,我们只知道他写过什么,不知道他读过什么。在当时,他的作文主题肯定被认为很有意义,否则不会保留下来。其中的一篇是《赫拉克勒斯颂》。9他是希腊最伟大的英雄,朱庇特神的私生子;他的功绩为他赢得了不朽的名声。另一篇讲的是俄狄浦斯(Oedipus)的故事。

不知道现在的恺撒是怎么认识父亲的。无根据地瞎猜没有意义,但可以肯定,不久他将有担任着更重要角色的榜样。一年司法官期满之后,恺撒的父亲被提名亚洲行省的长官。这是一个令人眼红的职位,不经过一番激烈的幕后争夺是不可能得到的。米特拉达特斯正准备发动入侵,但马略也在争取东方指挥官的职务。姻亲突然获得提升,马略将军是出了力的。后来,先是意大利人起义,随后内战又席卷整个共和国。在此期间,马略一直是他的朱利安亲戚的保护者。就在他去世以前,在他进行残酷报复的第七次执政官任期,马略设法把小恺撒塞进了朱庇特神的祭司之列。只有贵族才能得到这个职位,还得是有空缺的时候——由前任被迫自杀后留下的空缺。由于恺撒才13岁,还不到年龄,职位先给他留着;就这样,小小年纪的恺撒被直接卷入了内战。

公元前84年,恺撒的父亲去世,原因不明。同年,恺撒达到法定的公民年龄,取下了垂饰,换上沉甸甸的成人长袍。执政官秦纳迅速采取行动,正式确认恺撒的祭司资格。马略死后,秦纳成了罗马的权势人物。16岁的恺撒一定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因为他把女儿科尼利娅许给了他。此时的恺撒已经订婚,但没有哪个年轻人会放弃成为秦纳女婿的机会。在罗马,婚姻从来都是一桩冷冰冰的生意,与爱情无关,最主要的是政治。上流社会的妇女——尤其证明能生育的——是向上爬的赌博中很重要的赌注。由于在出生的时候,人们经常遗弃女孩,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一直是“稀缺资源”。像“婴儿”一样,“老处女”一词也是现代才出现的,在拉丁语中没有对应词。由于父亲们急于从女儿的婚姻中获利,她们成年的年龄一般比男孩早3到4岁。一过12岁生日,女孩子便可能戴上新娘的传统橘红色面纱。如果妻子仍在父亲的保护之下,她们对丈夫的忠诚就很可疑。大部分有钱的妇女都是这样。婚姻以令人目眩的速度建立和破裂,一旦政治联盟发生变动,离婚也随之而来。只要科尼利娅还是恺撒的妻子,他就得忠于秦纳的利益。男人要奖励妻子,不一定非用爱的方式。

可是,在秦纳被叛乱士兵处死后,科尼利娅突然成了一种负担。等到苏拉将马略派和秦纳派残余分子全部消灭,她的处境变得更加恶劣。作为马略的外甥和秦纳的女婿,恺撒不大可能向苏拉推荐自己。不过,公敌宣告的第一批名单中也没有他。尽管马略是他的保护人,但恺撒跟苏拉也有很近的关系。共和国复杂的多样性经常造成矛盾的效忠关系。贵族社会是个很小的圈子,他们之间的联姻形成了相互重叠的网络,连激烈竞争着的对手们也会被纠缠在一起。恺撒母亲的家族曾为苏拉提供最重要的一些支持者,正是这层关系救了恺撒。

苏拉没有杀他,仅剥夺了他的祭司职位,并要求他跟科尼利娅离婚。恺撒令人惊讶地拒绝了。这种冒犯行为近乎自杀,导致他的脑袋被公开标价悬赏,他也不得不逃离罗马。只是由于奥丽莉亚的亲戚不断求情,苏拉才原谅了这个鲁莽的年轻人。独裁官自我解嘲地警告说,恺撒明显有着类似于马略的性格。然而事实上,两人绝不相像。拒绝跟科尼利娅离婚不仅需要勇气,还需要忠诚、强烈的贵族式骄傲及对自己运气的信心。这些是苏拉欣赏的品质——欣赏但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