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幸运来自女性(第4/6页)

苏拉很满意。在离开意大利去希腊前,他还采取了另一项措施。一方面是奖赏忠诚的盟友,一方面也是保障他的安全,苏拉把斜眼军团的指挥权交给庞培·卢福斯,后者与他同是公元前88年的执政官。然而,此举保证不了盟友的安全。为什么士兵们愿意追随他进军罗马?事实上,苏拉并不理解其中的含义,他做出的安排暴露了这一点。像马略的使者那样,卢福斯带着一纸任命书来到他的新军营。彬彬有礼的斜眼暗藏杀机。将卢福斯介绍给部队后,斜眼借口有事离开了军营。第二天,卢福斯杀牲作祭,庆贺自己就任。在祭坛边,一群士兵围在他身旁。当他举起用来杀牲的刀时,士兵们抓住他打倒在地,“好像他是祭祀用的牺牲品。”4斜眼声称自己受到了侮辱,很快回到了军营,但对参与谋杀的士兵未做任何处理。不可避免地,流言开始纠缠斜眼,就像以前它们纠缠类似情形下的苏拉一样。人们几乎都相信,斜眼下令谋杀了他的替代者。

一位执政官被他的士兵杀害了。一个世代后,出现了一种充满末日意味的说法,卢福斯的命运似乎正是它的写照:苏拉政变后,“没有什么能阻止军方巨头为自己的利益采取军事暴力,法律不行,共和国的制度不行,甚至对罗马的热爱也不行”。5但事实并非如此。卢福斯被谋杀后,斜眼没有发动军事政变,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由于苏拉离开了意大利,斜眼很清楚自己能够左右时局。公元前87年,斜眼接触了一个又一个派别,几乎是在拍卖自己。他的要价越来越高,贪婪的敲诈行为使他的名声越来越坏。最终,到年底的时候,报应来了。他睡觉的营帐被雷电击中,造就了他离奇的死亡。举行葬礼时,人们成群结队地来捣乱,将尸体从棺材里拉出,在泥地中拖着。若不是一位保民官出面干涉,尸体就被撕成碎片了。在一个将声望视作衡量男人价值的首要标准的社会里,斜眼很有黑色幽默意味的命运是一声响亮的警告,告诫人们不要试图拿国家利益赌博。另一方面,即使斜眼这样的人也从来没有想过军事独裁,虽然他曾权倾一时,运气又好。苏拉政变的确很恶劣,但对共和国还不算致命。法律依然存在,共和国的制度依然存在,对罗马的热爱依然存在。

这很自然。在公民们的眼中,共和国不仅仅是宪法,还是不可以颠覆和撤销的政治秩序。它已经被罗马人的概念、传统极度神圣化,成为公民们分享的一种整体生活方式。做一个公民意味着知道自己是自由的,“罗马人若无自由,一切神圣的法律都毫无意义”。6每位公民都对此确信不疑。苏拉进军罗马的行为没有破坏公民自由,对共和国法律和体制的尊重依然存在,因为它们表达了罗马人自我认识中最深刻的感受。不错,一位将军占领了自己的城市,但他声称是为了保护传统秩序。没有发生革命。尽管苏拉造成了一些创伤,但没有人想过共和国会被推翻,没有人能想出取代它的更好体制。

因此,公元前88年的“地震”过后,人们的生活依然如故。新的一年来临时,一切都很正常。罗马人选出的两位新执政官上任了,元老们向他们提出各种建议。街道上没有士兵。与此同时,那位敢于进军罗马的人在希腊登陆上岸。他那狂野的才干不再用于对付同胞,总算可以比较恰当地运用了。有一场战争等待他去赢取,其严峻程度在共和国史上前所未有;共和国的敌人等着他去消灭,等着他去惩罚。

苏拉向东方进发。

错过笑话

公元前93年,一位罗马使者格利乌斯·帕布利克拉(GelliusPublicola)前往亚洲,途中曾在雅典逗留。他很有幽默感,对希腊文化也很欣赏。其时,雅典仍以拥有众多的哲学家闻名。他想跟哲学家们见见面,便召集了不同哲学派别的代表。格利乌斯绷着脸,要求哲学家们解决他们之间的分歧。他说,如果哲学家们做不到,他很乐意插手其中,帮他们平息争论。40年以后,格利乌斯对雅典哲学家的提议仍被朋友们记着,认为它表现出了非常机智的幽默。“他们吵得真厉害!”7

到什么时候,哲学家们才意识到格利乌斯在开玩笑?我们不知道。我们也不清楚,他们是否像格利乌斯一样觉得很可笑。或许没有。在雅典,哲学还是很严肃的事。被一个自负的罗马恶作剧者戏弄了一番,苏格拉底的传人们一定感到颜面扫地了吧?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会礼貌地干笑几声:罗马人解决希腊的内部争端并不是没影儿的事。

不管怎么说,雅典的奴性与自负双双存在,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历史的神圣与城市紧紧联系在一起,在雅典,这一点比希腊其他任何地方都明显。有些事雅典人永远不会忘记,也不许别人忘记:他们在马拉松战役中拯救了希腊;雅典曾拥有地中海最强大的海军。雅典卫城的帕台农神庙依然壮观,作为永久性的纪念碑,诉说着雅典曾经辉煌的岁月。一切都过去了,而且都过去很久了。在亚历山大去世的那个世纪,人们排出了世界七大奇迹,帕台农神庙竟然不在其列。那是一个自负的世纪,帝国与纪念碑都非常庞大。人们觉得帕台农神庙太小了,建筑也过时了。现在,与作为大国的罗马相比,雅典只是一个死气沉沉的边缘地区。它对帝国的记忆不过是一种怀旧情绪而已。有关它的地位的任何想法,任何雅典人仍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大国的暗示,都能让罗马人乐不可支。共和国与马其顿的战争时期,雅典自愿地站在共和国一边,以一篇抨击、咒骂文字的经典之作向马其顿宣战。罗马人不为所动。“这就是雅典人对马其顿国王的战争,一场文字战争,”他们嘲笑道,“雅典人的武器只剩下文字了。”8

格利乌斯的笑话很残酷,暗示雅典人连最后一件武器也保不住了。其实,这已经成为事实。无论他们愿不愿意承认,哲学家和雅典黄金时代的其他遗产一样,都已沦为服务业的附属品。有些人在罗马人的资助下做得特别好,也意识到那是因为他们抛弃了玄学的外衣。在这个时代,最博学的波西德尼乌斯(Posidonius)就是一个典型。他求学于雅典,而后在各地旅行,见多识广。波西德尼乌斯有些过于乐观,将他在罗马行省的所见所闻理想化,说它是一个共同体。他是鲁提利乌斯·卢福斯的亲密朋友,后者是一个正直的、行省利益的保护者。波西德尼乌斯认为,他的朋友比那些迫害他的收税员更懂得罗马的利益所在。在共和国正在经营的世界新秩序中,波西德尼乌斯捕捉到了某种普遍性的东西。他宣称罗马的臣民应该接受共和国的安排,他们肩负着这样的道德义务;文化上、地理上的差别将很快消失,历史正走向它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