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西比尔的诅咒(第3/6页)

巧取豪夺几乎是公开的。在争取罗马的荣耀的事业中,共和国获得了巨大的权力;在帕加马,这些权力成了挣钱的执照。拜金主义压倒一切。大道的建筑本来是为战争服务的,现在则大大便利了征税人员;军团行进在大道上,其后则尾随着长长的牲畜组成的队伍,它们的身上沉重地压着东方的财物。正在迅速成为共和国内湖的地中海上,船舶满载着殖民地的财富,川流不息地驶向意大利。帝国的各个大动脉因金子而变得硬化了;硬化越厉害,罗马挣的金子越多。

随着罗马控制的加强,行省面貌发生了变化。在东方,罗马人为寻找财富而在城市里掘地三尺,在西方,罗马人挖的是野外的地。共和国在西班牙开矿的规模非常之大,工业革命以前,没有哪里能超过它,所有见识过的人都为之目瞪口呆。甚至远在朱迪亚(Judaea),人们“也听说过罗马人在西班牙旷野中所做的事,因为那里有金银”。8

一个世纪以前,罗马从迦太基手中夺取了这些矿藏,现在,它们被转给了收税员,后者以特有的干劲开始了大规模的开采。挖掘出的坑道网络面积就超过了100平方英里,4万左右的奴隶在这里生不如死地辛劳着。地表坑坑洼洼,空中总飘浮着一层浓雾,是从熔炉的巨大烟囱中冒出的。浓雾包含着大量有害化学物质,裸露的皮肤会被它灼伤并变得苍白,飞进雾中的鸟儿会就此毙命。罗马的权威延伸到哪里,这些烟雾就跟到哪里。

起初,罗马人认为西班牙的广大地域既偏僻又危险,不值得开发。传言说那里的部族极其野蛮,他们将盗匪视作光荣的职业,用尿液洗牙齿。9尽管如此,到公元前2世纪的末期,除北方的一些地方外,整个半岛都向商业活动开放了。10巨大的新矿陆续出现在西班牙中部和西南部。在这个时期,人们已经知道格陵兰岛的冰川中蕴藏着铅矿,探明储量呈迅速增长的势头。大量的铅化作了西班牙上空的有毒烟雾。11这里有丰富的银矿。据估计,每采出1吨银子,需要熔炼1万吨的矿石。公元前1世纪初,罗马的造币厂差不多每年消耗50吨银。12

在西班牙如在亚洲一样,不可避免地,如此规模的商业活动伴随着公与私的冲突。行省为罗马投资者驯服了当地的部族,建造了优良的港口和道路。渐渐地,行省的官员们开始寻求回报,恶劣的腐败行为由此产生。这种腐败行为非常虚伪,在大量攫取金钱的时候,元老们也是一副势利的嘴脸,显出厌恶金融业的样子。他们甚至还用法律来掩饰:收税员不得进入元老院,就像元老们不得涉足海外贸易一样。然而,在表面文章之下,这些规定根本不能实现其目标。它们提出了一些规范,目的是让行政官员与实业家密切合作,结果却是他们狼狈为奸,共同致富。罗马政府渐渐异化为一个军事—财政的复合体。得到帕加马后,罗马人追求财富和声望的动机越来越多地纠结在一起。孤立主义的传统政策濒于解体,行省人民受到不断加剧的压榨。

并非共和国的所有理想都在消亡中。有些行政官员对于正在发生的变化很震惊,试图阻止它们。这很危险,因为那些财团一旦发现利益受到威胁,他们便迅速地采取强硬手段。鲁提利乌斯·卢福斯(RutiliusRufus)是财团最广为人知的牺牲品。他是行省的一位官员,以品行正直著称于世。他曾努力保护人民免受收税人员的过分剥削,结果在公元前92年受到审判。大财团事前做了一些准备,陪审团里挤满了收税员的支持者。他们精心选取了指控的方向,厚颜无耻地告卢福斯敲诈。宣判后,他们同样厚颜无耻地挑选了卢福斯的流放地,定在他被指控敲诈的地方。然而,在那里,人们用鲜花欢迎他。

行省在亚洲,以前是帕加马王国。成为共和国行省40年后,这里仍被罗马人视为摇钱树。在行省的人们看来,卢福斯事件正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可他们能做什么呢?有人胆敢反抗的话,贪婪的罗马人决不会约束自己的残暴,柯林斯的破砖碎瓦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苛捐杂税加上绝望,压垮了希腊人的亚洲殖民地:他们拿什么对抗贪得无厌的金融家和无敌的罗马军团?

控告卢福斯三年后,行省的权势人物又积极推进了他们的发财大计。为广开财源,这一次,罗马商人的贪婪目光盯上了本都(Pontus)。它是黑海岸边的一个王国,位于今天土耳其的北部。公元前89年的夏天,亚洲地区的长官马尼乌斯·阿奎利乌斯(ManiusAquillius)制造了一个入侵本都的理由。他不想让自己的军队受到损失,转而命令一个附属国王替他作战。完全出于狂妄自大,他认为这样的挑衅即使有什么不好的后果,他也能够应付。事实上,此时的本都国王米特拉达特斯(Mithridates)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的传记由一个吹捧的天才精心编撰而成,读起来像一篇美丽的童话。孩提时代,米特拉达特斯受到邪恶的母亲的迫害,不得不逃进森林,在那里生活了七年。他能独力与狮子搏斗,比鹿跑得还快。由于担心母亲的谋杀,他着迷似的钻研用毒的知识,不断服用抗毒药物,直到身体能抵抗毒药。显然,这样一个男孩不会让家人挡住他走向王位的道路。后来,米特拉达特斯率领一支军队回到了首都,命人杀了母亲和兄弟姐妹。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牢牢地掌握着权力,并肆无忌惮地滥用,根本不像是一个驯顺的罗马傀儡。对本都的入侵被轻易地击退了。

更要命的还在后面。现在,米特拉达特斯考虑是否应该向共和国发起攻击。尽管罗马很强大,但他认为开战的时机到了。他一直在等待这样的机会。像所有自负的独裁者一样,他不断地努力加强军事实力,他的军队都是新崭崭的——一点也不错,军队的武器包裹着黄金,铠甲包裹着闪亮的珠宝。他不仅喜欢炫耀,也重视幕后的行动。米特拉达特斯曾秘密在亚洲各地旅行,认为自己看到了足够的证据,看到了亚洲行省对罗马的仇恨。这促使他下了决心。在亚洲的行省里,他看到罗马人的要塞数量不足,而且都没有做好战争准备。希腊人的城市向他欢呼,把他看作解放者。仅仅过了几个星期,罗马在行省的势力便彻底崩溃,米特拉达特斯来到了爱琴海边。

这是一个曾犯下弑母大罪的野蛮人,其形象距希腊人心目中的英雄肯定非常遥远。然而,即使弑母的野蛮人也比收税员好得多。行省人如此渴望自由,如此痛恨罗马人,以至于为赶走压迫者,他们什么都愿意做。挣脱罗马人的锁链后,行省人用骇人听闻的暴力行为展示了这一点。公元前88年夏,为了把希腊城市的命运与自己紧密连在一起,米特拉达特斯写了封信,命令行省人屠杀留在亚洲的罗马人和意大利人。希腊人残忍地执行了这一指示,据说在一个夜晚就杀掉了8万男人、女人和孩子。他们对屠杀进行了精心准备和策划,暴行也因而更骇人听闻。受雇的暴徒将牺牲者集中在一起,砍杀那些紧抱着神像的人,射杀那些试图跳海逃生的人。尸体被扔出城外,任其腐烂。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