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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斯・奥尔特曼怡然自得。精工细作的乐器,美轮美奂的教堂。他抬起头,突然从风琴上面的镜子里看到,维里克正立在圣坛台阶之下。他慌慌张张地停下来,转过身。

“实在抱歉,神父,不过我刚才实在是有点儿没忍住。”他伸出了手,“像我们这个——这个职业里,这种机会可实在不多。”他的英语很流利,但是口音也很明显。

维里克问:“您是哪位?”

“我是埃米尔・雅诺夫斯基中士,神父。”

“波兰人?”

“是的,没错,”奥尔特曼点点头,“我的上级带我一起来拜访您。不过您不在,所以他就让我在这儿等着,他去内室看看您在不在。”

维里克说:“您弹得实在是好极了。得有妙手才能弹出巴赫的味道,每次我坐在这里的时候都为此感到惭愧。”

“啊,您也弹风琴吗?”奥尔特曼说。

“是的,”维里克说,“您刚才弹的那段我也喜欢得很呐。”

奥尔特曼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段了。”他信手按动琴键,一边跟着唱道:“上帝啊,透过你的宽容;救救受苦的我们……”[112]

“这个是圣三一主日[113]时才唱的赞美诗啊。”维里克说。

“在图林根[114]可不是的,神父。”橡木大门“嘎吱”被推开了,施泰因纳走了进来。

他顺着夹道走过,一只手握着皮质指挥短杖,另一只手拿着贝雷帽。他的皮靴铿锵地踏在青石板的地面上。阳光从高高的天窗里映下,斜刺进昏暗的屋子里,洒在他浅金色的头发上。

“您是维里克神父吧?”

“没错。”

“我是霍华德・卡特尔,负责指挥英国特种空勤团波兰独立伞降中队。”他对奥尔特曼说,“你又忘我了吧,雅诺夫斯基?”

“中校您也知道,一看到风琴我就走不动了。”

施泰因纳笑了:“好了,快到外面跟大家会合。”奥尔特曼离开了。施泰因纳抬头端详着教堂正殿,说:“真是美妙绝伦。”

维里克好奇地打量着他,注意到他的跳伞服肩章上的王冠和星星,代表中校军衔。“是啊,我们也颇为自豪。您和您的部下离你们通常出现的区域似乎相当远啊。我的印象中你们往往在希腊群岛和南斯拉夫一带行动,是吧?”

“是的,我们大概一个月之前还在那边,后来上层的头头脑脑们决定让我们回家来接受特别训练。不过用‘回家’这个词可能不够确切,因为我的部下都是波兰人。”

“就像雅诺夫斯基那样吧?”

“很不一样。他的英语说得很不错了。但是其他人大多数只会说‘你好’或者‘今晚能赏光一起出来吗’之类的,如此而已。他们似乎觉得也用不着会说别的了。”施泰因纳笑道,“空降兵们都狂妄自大得厉害,神父。精英部队都是这个毛病。”

“我理解,”维里克说,“以前我也是空降兵。是第一空降兵旅的随军神父。”

“上帝啊,真的吗?”施泰因纳说,“那么您在突尼斯服过役喽?”

“是的,在奥德纳,我就是在那个地方变成这样的。”维里克用拐杖敲敲自己的铝制假腿,“后来就到这儿来了。”

施泰因纳与他握了握手:“见到您可真是高兴。我可从来没想到能遇上这样一位老兵。”

维里克难得地露出了笑容:“有什么可以帮上你们的吗?”

“如果可以的话,请安排我们过夜。据我所知,您在隔壁有个谷仓,也有过类似的用途。”

“你们是在搞演习?”

施泰因纳微微笑了一笑,说:“算是吧,可以这么说。我的部下在这儿的不多,剩下的都分散在整个北诺福克。明天指定时间里我们要根据地图提供的线索拼命跑,看看多久才能集结在一起。”

“也就是说你们只有今天下午和晚上在这里是吗?”

“是的。当然啦,我们会尽可能不给大家添麻烦。大概只会安排大家在村子周围进行一下战术演习,不让他们无所事事而已。您看不会有人介意吧?”

果然如同德弗林所料。菲利普・维里克笑了:“斯塔德利村已经被军事征用过很多次了,中校。能帮上忙的话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呐。”

奥尔特曼从教堂出来,沿着路来到百福卡车停的地方。从这旁边那座五条闩的大门过去,就是“老妇人”草地上的谷仓。吉普车停在教堂墓园的拱门旁边,魏尔纳・布里格尔坐在勃朗宁M2机枪的射击位上。

魏尔纳拿着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山毛榉树上的一群白嘴鸦,“真有意思,”他对克鲁格说,“我想离近点儿看看,一起去吗?”

周围没有人,所以他讲的是德语。克鲁格自然也用同样的语言回应:“这样合适吗?”

“那有什么的?”魏尔纳说。

他钻出车外,走进拱门,克鲁格无奈地跟在后面。雷科尔・阿姆斯比正在教堂最西边挖墓坑。他们绕过墓碑,雷科尔看到他们过来,就停下手头的活计,从耳后摘下那根抽了一半的烟卷儿。

“哎,你好啊。”魏尔纳打招呼道。

雷科尔眯缝着眼睛打量着他们:“外国人吧,啊?穿着英国制服,我还以为你们也是英国人呢。”

“波兰人,”魏尔纳说,“所以请不要介意,我的这位朋友不会说英语。”雷科尔有意拿着烟头比比划划。德国小伙子心领神会,掏出一包“浪子”香烟:“来一根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雷科尔的眼睛狡黠地一亮。

“再来一根。”

雷科尔也不客套了,他抽出一支烟夹在耳后,然后另外点着了一支:“说起来,你叫啥?”

“魏尔纳,”突然他滞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赶紧补一句,“魏尔纳・库尼茨基。”

“啊呀,对对,”雷科尔说,“我还总以为魏尔纳是个德国名字呐。一九一五年的时候我在法国抓了个俘虏,他就叫魏尔纳,魏尔纳・施密特。”

“我妈妈是德国人。”魏尔纳赶紧解释道。

“这不是你的错,”雷科尔回答道,“我们自己又没法儿挑自己的爹妈。”

“那些白嘴鸦,”魏尔纳说,“我能打听一下它们来这儿有多久了吗?”

雷科尔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又望着那几棵树:“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就有它们了。你对鸟儿感兴趣?”

“当然啦,”魏尔纳说,“它们是最有意思的生命。它们跟人可不一样,它们很少你打我我打你的,也没什么边界的概念,整个天底下都是它们的家。”

雷科尔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俄而大笑道:“接着说啊。竟然还有人对这些破乌鸦操心个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