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4/7页)

然后就是最有意思的部分了。他并不会回伦敦,而是打算到亨利・威洛比爵士家中过周末。这位爵士的家在斯塔德利庄园,离斯塔德利村只有五英里远。这纯粹是一次私人访问,详情不会披露。村子里的人对这次造访当然一无所知,但是退休海军指挥官亨利爵士对他的密友乔安娜・格雷女士,就这个秘密显然毫无保留。

有那么一会儿,拉德尔就坐在那儿盯着这份报告,脑子在想。少顷他展开了霍夫尔提供的军事地图。门开了,霍夫尔端着咖啡进来。他把托盘放在桌子上,倒上一杯后站在一旁候着,不动声色。

拉德尔抬头道:“行了你这家伙,告诉我那地方在哪儿。我知道你知道。”

“没问题,中校。”霍夫尔伸出手指点在了沃什湾上,然后沿着海岸线往南移,“这里就是斯塔德利村,这是布雷肯尼和克雷,都贴着海岸,构成了一个三角。格雷女士在战前写过关于此地的报告,我看过一遍。这是个偏远的地方——绝对的穷乡僻壤。只有大沙滩和盐沼构成的海岸线而已。”

拉德尔坐着,盯在地图上看了好一会儿,才做出了决定:“找汉斯・梅耶来。我要跟他谈谈。但是不许给他透露任何的口风。”

“是,中校。”

霍夫尔正要开门。“还有,卡尔,”拉德尔又补充道,“我还要她的每一份报告,还有整个这片地区的所有消息。”

门关上了,一切突然重归寂静。他摸出一根烟。还是老样子,苏联烟,一半儿烟叶,另一半儿是硬纸烟卷。很多在东线作战的人觉得这种东西根本就是假货,但拉德尔喜欢,所以他才抽这种烟。太烈了,呛得他直咳嗽,但他无所谓——鉴于他的伤势,很多大夫早都说他没几年好活了。

他走到窗边,莫名地悲从中来。根本就是一场闹剧。元首、希姆莱、卡纳里斯——就跟中国的皮影戏一样,没一样是客观实在的,没一样是真的,更别提这个蠢主意——这个关于丘吉尔的破行动了。东线战场上好小伙子们死了成千上万,他却在这儿搞这种毫无结果的花架子。

他没来由地对自己满心厌恶和愤怒,却被一阵敲门声给拉了回来。进来的这个人中等个子,穿着一件多尼哥粗花呢料子的外套。他的灰色头发蓬乱不洁,脸上的眼镜框使他看上去古里古怪。

“啊,梅耶来了。你好啊。”

汉斯・梅耶五十岁光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候就已经是一名潜艇指挥官了,是德国海军最为青年翘楚的一批。一九二二年之后,他彻底投身于情报工作。他的头脑比外表看起来要敏锐多了。

“中校。”他正式地向长官致意。

“坐吧,朋友,坐。”拉德尔拉过一把椅子。“我在看你手下的特工‘八哥’送来的最新报告。写得很精彩。”

“哦,确实。”梅耶摘下眼镜,掏出一块脏兮兮的手绢擦拭起来,“乔安娜・格雷,很出色。”

“说说她。”

梅耶滞了一下,微微蹙眉道:“不知道中校想听哪些方面呢?”

“有什么说什么!”拉德尔说。

梅耶好一阵子没说话,显然是在犹豫要不要问清缘故,想想还是算了。他把眼镜重新戴上,开了口。

乔安娜・格雷,原名乔安娜・冯・奥斯滕,一八七五年三月出生于奥兰治自由邦[8]一个叫菲尔斯科普的小城市。她的父亲是农民,也是一位荷兰归正会[9]的牧师,十岁的时候就赶上了大迁移——那场一八三六至一八三八年间,数万布尔农民[10]为了逃避英国的统治,从开普殖民地辗转来到奥兰治河北岸新土地的人口大迁徙。

她二十岁上跟一个叫迪尔科・杨森的农民结了婚,一八九八年育得一女。一年之后,与英国人的冲突终于爆发了,这就是第二次布尔战争。

她的父亲组织了一支骑马民兵,一九〇〇年五月于布隆方丹遇难。虽然战争从那时就已经基本结束了,可是整场冲突所带来的真正的悲剧才刚刚开始。这场悲剧长达两年,在这期间,迪尔科・杨森跟同袍们一道继续奋起抗争,他们化整为零,利用远郊村镇的依托和掩护进行着游击战。

一九〇一年六月十一日,一股英国游骑兵来到杨森的家乡,奉命搜捕迪尔科・杨森。出乎意料的是,杨森早在两个月以前就在山区营地中因伤不治而亡,而且就连他的妻子对此也毫不知情。家里只有乔安娜、她的妈妈还有孩子。军曹问讯的时候,乔安娜一概拒绝作答,于是被拖到牲口棚里加以审讯,还两次遭到强奸。

她找到当地指挥官,然而提出的控诉如石沉大海。而且当时英军正对游击队进行无差别作战,他们烧毁村子,荡平一切区域,把人们都赶到一起——这就是后来的集中营。

集中营的情况糟糕透顶——相比之下,一塌糊涂的管理所带来的问题要比故意挑唆敌对来得还要严重。疫病四起,十四个月之内死了两万多人,乔安娜・杨森的妈妈和女儿也撒手人寰。最富有戏剧性的是,要不是查尔斯・格雷医生的悉心照料,她也早就命不久矣。当时此地条件在英国遭披露,引起民众抗议大潮,这位英国医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受命前来改善状况的。

她对英国人的憎恨,已经深深地烙在了她的骨头上,永世不褪。然而格雷向她求婚时,她却点了头。毕竟,她时年二十八岁,是生活毁了她的一切。丈夫、孩子和所有的亲戚都已不在人世,而且她已一贫如洗。

毫无疑问,格雷爱她。他长她十五岁,从不苛求,彬彬有礼。几年过去,她逐渐对他有了牵挂,但也仍然带着孩子气的任性、易怒和缺乏耐心。

他接受了伦敦圣公会的工作成为了宣教医师,工作地点一路从罗德西亚、肯尼亚直到祖鲁。虽然完全不能理解他为何会对她眼中的黑非洲那么殚精竭虑,她还是接受了这一切,更为了配合他做好工作,接受了一份单调乏味的教职。

一九二五年三月,他因中风而逝世,而给她留下的只有区区一百五十镑,供她度过余生。命运再次无情地打击了她。但她靠着在开普敦给一位英国公务员当家庭教师的收入,又一次挺了过去。

这段时间里,她对布尔人的民族主义逐渐发生了兴趣,于是定期参加某个曾于战时打过交道的极端组织的会议。这些会议都致力于让南非从大英帝国治下摆脱出来。一次会上,她结识了汉斯・梅耶,一位德国土木工程师。尽管他比她小了十岁,一段罗曼史还是一发不可收。这使她感受到了自初嫁以来不曾在任何人身上体味过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