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第3/5页)

她在黑暗中点头时,他感到她的头发抵到了他的肩头。她说:“我相信差不多有四分之一的英格兰居民已经死去了。”

“在教士中要超过一半了。”

“那是因为每当他们主持祈祷时,都要和那么多人接触。他们难以逃避。”

“所以半数的教堂都关闭了。”

“若是你问我,我倒认为这是好事。我敢说,人群传播瘟疫比什么都快。”

“反正大多数人对宗教已经失去崇敬了。”

对凯瑞丝而言,这算不上重大悲剧。她说:“他们或许会不再相信那些鬼话医术了,并且开始思考什么样的疗法有实效。”

“你是这么说,可普通百姓难以分辨:什么是真正的治疗,什么是假冒的鬼话。”

“我可以给你四条规律。”

他在黑暗中笑了。她总是那么有条理。“说吧。”

“第一:要是有十多种不同的处方治疗一种病症,你就可以确定,没有一种是有效的。”

“为什么?”

“因为若是有一种有效,人们就会忘记其余的了。”

“有道理。”

“第二:只是因为一种处方不讨人喜欢,并不意味着就有好处。生的百灵鸟脑子对喉咙肿痛毫无作用,哪怕造成严重的喘息;而一杯热水调蜜却使你平复。”

“这倒新鲜。”

“第三:人和动物的粪便从来对谁都没用处。通常只能加剧病情。”

“这话听起来舒服。”

“第四:如果那药方外观与疾病相像——鸫鸟带斑点的羽毛对疱疹,或者再比如说,羊尿对黄疸——大概都是异想天开的废话了。”

“你应该就此写一本书。”

她嘲讽地哼了一声。“大学推崇的是古希腊的教科书。”

“不是写给大学生的。而是写给你这样的人——修女和助产妇,理发师和女智者。”

“女智者和助产妇是不识字的。”

“有些人识字,另一些则可以让人读给她听。”

“我估摸人们可能喜欢告诉他们如何应对瘟疫的小册子。”

她有一会儿陷入了沉思。

在寂静之中,传来一声尖叫。

“这是怎么回事?”

“听着像是被猫头鹰抓住的小地鼠。”她说。

“不,不像。”他说着就起床了。

一名修女迈步向前,对拉尔夫开口讲话了。她很年轻——修女们差不多都很年轻——长着黑发蓝眼。“请不要伤害蒂莉,”她乞求说,“我是琼姐妹,是司库。我们可以把你想要的都给你。请不要再做任何暴力行为了。”

“我是‘隐身者塔姆’,”拉尔夫说,“开修女金库的钥匙在哪儿?”

“都在我的腰带上。”

“带我到那儿去。”

琼迟疑着。她大概觉察到,拉尔夫并不晓得金库在哪里。在他们事先踩点的那次,阿兰在被抓住以前,已经把女修道院侦察得相当彻底了。他摸清了他们溜进来的路径,挑好厨房是最佳的藏身之处,还找到了修女宿舍的地点;但他未能找到金库。琼显然不想暴露其所在。

拉尔夫没时间耽搁了。他不知道谁可能听到那声尖叫。他把他的刀尖紧抵着蒂莉的喉咙,直到流出血来。“我想到金库去。”他说。

“好吧,只是不要伤害蒂莉!我给你带路。”

“我本来就知道你会的。”拉尔夫说。

他留下了两个雇来的人在宿舍里看着修女们别出声。他和阿兰带着蒂莉跟着琼走下台阶,前往回廊。

在楼梯脚下,另两个雇来的人正用刀尖扣住另外的三个修女。拉尔夫猜测,她们是在医院里值班的,过来想弄清那尖叫声。他很高兴:另外的威胁消除了。可是修士们在哪儿呢?

他打发那三个修女上楼进了宿舍。他留下一个受雇的在楼梯脚下警戒,带上另一个跟着他。

琼带着他们进了食堂,其地点恰好在宿舍楼下的一层。她手中摇曳的灯光照出了搁板桌、板凳、讲经台和绘有耶稣参加婚宴的壁画。

在食堂的尽里面,琼搬开一张桌子露出了地面上的一扇活板门。上面有个钥匙眼,和普通门上的没什么两样。她用一把钥匙在锁里转了一下,就抬起了活板门。门下是一道狭窄的螺旋形石阶。她走下石阶。拉尔夫留下那雇来的人警戒,笨手笨脚地挟着蒂莉往下走,阿兰紧随着他。

拉尔夫到了石阶的底部,满意地四下看了看。这里是圣地中的圣地,修女们的秘密金库。这里是个像地牢一样的狭窄的地下室,只是修得较好而已:墙是细方石砌的。那些光滑的正方形石块如同用在大教堂里的一样,地面上严丝合缝地铺着石板。空气清凉干燥。拉尔夫把捆得像只鸡似的蒂莉,放到了地板上。

房间里的大部分都被一只巨大的带盖的箱子占满了,那只箱子似是装着巨大的棺材,用链子扣在墙里的一个环上。此外就没有多少东西了:两条板凳,一张写字台和一个放满羊皮纸卷的架子,大概是女修道院的账簿。墙上的一个钩子吊着两件羊毛外衣,拉尔夫猜想是为司库及其助手在冬季最冷的月份在这下边工作时穿的。

那只箱子太大,不可能搬下石阶,应该是以散件的形式搬来,再就地组装的。拉尔夫指了指合页,琼用她腰带上的另一把钥匙打开了。

拉尔夫往里面看着。都是羊皮纸卷,多达好几十,显然都是女修道院拥有的产业及权利的证明文件和契约;一堆皮革和木头匣子无疑装的是珠宝饰物;而另一个小些的柜里大概盛着钱。

这一刻他必得精细一点。他的目标是那些文献,但他不想太露骨。他要偷偷地拿,但表面上又不能让人看出来。

他命令琼打开那个小柜子。里面盛的是几枚金币。拉尔夫不解何以只有这么少的钱。或许更多的藏在了这间屋子里的别处,可能就在墙石背后。然而,他还在不停地琢磨:他只是装作对钱感兴趣。他把金币倒进腰带上的钱袋里。与此同时,阿兰则打开一个大口袋,动手往里装大教堂的饰物。

已经让琼看到了这些,拉尔夫就命令她回到石阶上面去。

蒂莉还在现场,大睁着恐惧的双眼盯着看,其实她看到什么已经没有关碍了。她绝不会有机会告诉别人的。

拉尔夫拉开了另一个口袋,把羊皮纸卷尽快地往里装。

他们把一切都装妥之后,拉尔夫要阿兰用他的锤和凿砸开木柜。他从钩子上取下羊毛外衣,卷成一捆,拿着蜡烛,用火尖把那衣捆点着。羊毛当即燃烧起来。他把从柜子上拆下的木头堆到着火的羊毛上。火苗很快就欢快地着起来,烟气直冲他的喉咙。

他看了下躺在地上孤立无援的蒂莉。他抽出了刀子。这时,他再一次犹豫不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