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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已经能够看清敌人的队伍了。沿河岸排开的是重型木盾,由弩矢手使用。只要英军一进入射程,热那亚人就会开始射击。

隔着三百码的距离,目标看不太清楚,他们的箭还未击中目标便纷纷落地。无论如何,总有少数的人和马被击中。伤者倒下,顺水漂流,直至淹死。受伤的马匹则在水中翻腾,鲜血染红了河水。拉尔夫的心怦怦直跳。

随着英军接近河岸,热那亚人的命中率提高了,弩矢以更大的力量中的。弓弩一排排射得不快,但射出的钢尖铁箭力量极大。拉尔夫周围已是人仰马翻。有些中矢的当即阵亡。空气中充满了可怕战斗的嘈杂声:致人死命的箭矢的飞鸣,伤者的咒骂,痛极的马匹的尖嘶。

英军阵容前列的弓手向敌人反击了。六英尺的长弓下端拖在水里,他们只好把弓举成一个不熟悉的角度,加之他们脚下的河床湿滑,但他们都尽力而为。

弩矢能够在近距离射穿甲片,但没有一名英军身披重甲。除去头盔,他们几乎毫无保护地暴露在致人死命的箭阵之下。

拉尔夫要是能够,早就调头跑了。然而,他身后是上万的人和五千匹马在向前追迫,他如果回撤,就会被踩倒,淹死。他别无选择,只能低头伏在“怪兽”的颈部,催马前进。

英军前锋部队中活下来的弓箭手终于抵达水浅之处,开始更有效地发挥长弓的战斗力了。他们射出弧线,越过木盾的上端。英军的长弓只要一开始射箭,就可一口气连射十二支。箭杆是木制的——通常都是桉木——但箭镞则是钢的,当箭如雨下时,还是很有杀伤力的。敌方发出的箭矢突然减少了。一些木盾也倒了。热那亚人被逼后退,英军开始上岸。

弓箭手一在坚实的地面上站稳脚跟,立即向左右展开,把河滩腾出来给骑兵——他们从浅水扑向敌人的防线,发起了冲锋。还在涉水的拉尔夫久经战阵,深知法军此时的战术是:守住防线,由弓弩手继续杀戮上岸的和水中的英军。但骑士条令不准许法兰西贵族躲在出身低层的弓弩手背后,于是他们硬冲出阵地,与英格兰骑兵厮杀在一起——这样就失去了他们据守阵地的大部分优势,拉尔夫感到了一丝希望。

热那亚人后退了,河滩上一片混战。拉尔夫的心因畏惧和兴奋而狂跳不已。法军仍有居高临下俯冲的优势,而且他们都顶盔披甲:他们把休·迭斯潘萨的人马成批地屠戮。冲锋的先头部队在浅滩中溅起水花,挥刀砍倒还未上岸的人。

罗兰伯爵的弓手就在拉尔夫和阿兰眼前登上岸边。活下来的人抢占了滩头,向两翼分开。拉尔夫感到英军末日已到,自己定死无疑,但除去向前已无路可走,突然间他就冲杀起来了:头还俯在“怪兽”的颈部,剑举在空中,向着法军的阵线直冲过去。他避开了横下挥来的一剑,就踏上了干岸。他徒劳地向一个钢盔劈去,这时“怪兽”一头撞上另一匹马。法兰西人那匹马高大但年轻,它蹄子一绊,把骑者摔到了泥地里。拉尔夫调转“怪兽”,回过头来准备再次冲锋。

他的剑对付重甲难有作为,但他身材高大,坐骑又亢奋异常,他只希望能够把敌兵从马上击倒在地。他又冲上去了。战斗到了这个当口,他已无所畏惧了。相反,他被一种昂扬的斗志所支使,一心要杀死尽可能多的敌人。双方一交手,时间就凝固了,他只是打了又打。后来,战斗接近尾声,要是他还活着,他会惊愕地发现,太阳已经西落,整整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这时他向敌人一次又一次冲去,躲闪着他们的剑锋,一有机会就刺出一剑;由于这是你死我活的战斗,绝不可放松速度的。

在一个时刻——可能只过了一会儿,或许过了小半天——他不敢相信地意识到,英军不再被杀戮了。事实上,他们似乎占了上风,赢得了希望。他从混战中抽身出来,停下来喘口气,清点着战场。

河滩上铺满了死尸,英法双方大体持平,拉尔夫才看出法军冲锋的愚蠢之处。双方的骑兵一交手,热那亚的弓弩手就停止了发射,唯恐会伤到自己人,这样,敌人就再也无法像瓮中捉鳖一样射杀英军了。从那一刻起,英军就成群结队地涉过河口,他们保持着同样的序列,弓箭手向左右两翼展开,骑兵和步兵无情地向前推进,以致法军数量上的唯一优势反倒被淹没了。拉尔夫回望水中,看到潮水此时已经回涨,因此,还在河中的英军拼命向前,顾不上岸上等待着他们的是何等命运了。

就在他喘过气的时候,法军意志崩溃了。他们被迫撤离河滩,向山上跑去,他们被敌人踏出涨潮的河水的气势所压倒,开始退却了。英军则向前紧逼,难以相信自己的好运;恰如时常发生的那样,退却在刹那间变成了溃逃,人人都自顾自了。

拉尔夫回头望过河口。辎重队行进到了河中间,马和牛拉着沉重的大车涉过渡口,赶车人发狂似的挥鞭赶车,与潮水争抢时间。这时对岸出现了零星的战斗。腓力国王的前锋部队大概已经赶到,和少数掉队的英军交上了手,拉尔夫觉得,在日光中他认出了波希米亚轻骑兵的旗幡。可惜他们为时已晚。

他在马鞍上瘫软了,由于松了一口气而突然全身乏力了。战斗结束了。出乎一切预料,英军不可思议地突出了法军的包围圈。

今天,他们算是平安了。


  1. [4]英王的太子按例均封为威尔士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