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故人(第3/5页)

那蓝衣人亦在望着那女子的神像,仿佛根本没有留意孙思邈的到来。

可他终于开口,一开口就道:“孙先生可知道这神像是谁吗?”他的声音苍漠淡远,自有一番夺人的气度。

更让人吃惊的是,原来他竟是认识孙思邈的,对孙思邈的举止早就看在眼间!

慕容晚晴穿过那供奉女神的殿堂,转瞬间又过了两间偏殿。

阳光当头,前方现出一排屋舍,想必是观中道人自己的住所,或是给香客留宿所用的客房。

那道人脚步亦快,明知身后有人追随,竟不停留,奔到一间房前推门而入,迅疾地关上了房门。

若是旁人,肯定要敲门叫人。慕容晚晴却不管那么多,一脚就踢开了房门,就见那房间还有个后门,已然大开,在风中摇曳。

那道人入房后居然从后门溜走,若不是心中有鬼,何至这么慌张?

慕容晚晴眉头一蹙,迅疾向房间扫了眼,只见到桌上有面铜镜,房内简单,绝不可能藏人。

她脚步一动,就冲出了后门。人在房外时,手一抹,有琴声轻鸣,她已扯出腰间的那把软剑。

她并不前追,突然身影后跃,竟再次回到房中,手中软剑一抖,已向梁上刺去。

梁上有人。

剑发琴声,剑光撩人。刹那她就到了那人的面前。

那人见慕容晚晴追了出去,本来舒了口气,哪想到慕容晚晴声东击西,这么快就发现他的影踪,慌忙跳了下来,躲开那一剑。

不想,琴声婉转、剑意曲折。慕容晚晴手腕抖动,琴剑追刺而至,眨眼就刺到那人的喉间。

那人大惊,忙叫道:“女大王饶命!”

琴声绕梁,剑光清凝,顿在了那人的喉前。

慕容晚晴一招得手,非但没什么得意之意,反倒有些讶异,一字字道:“冉刻求,你搞什么鬼?”

面前那人头着葛巾,身着道袍,却掩不住浓眉大眼,铁青的胡髭,赫然就是和他们失散多日的冉刻求。

在三清殿的时候,慕容晚晴只感觉这道人鬼祟,等这道人转过身去的时候,才觉得眼熟。从黎阳到淮水的一路,她是看着冉刻求走过来的,如何会不熟?

但眼熟归眼熟,她怎么也想不到冉刻求不但没死,还到了建康;不但到了建康,还当了个道士;不但当了道人,还见到他们就跑。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道人眼珠四下转转,错愕道:“女大王是向我说话?贫道法号微尘,身无分文,女大王要劫财,只怕找错人了。”

他茫然中带分惊吓,活脱脱是个遇到劫匪的百姓模样。

慕容晚晴见了,一时间真以为看错了人。她仔细看了那道人许久,才冷笑道:“冉刻求,你不要说变成微尘,就算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你脑袋被驴踢了,连我都认不出来吗?”

那道人眨眨眼睛,颇有些呆的样子,仔细看了慕容晚晴许久,苦笑道:“女大王,贫道真的不认识你,更没听说过什么冉刻求。”

他倒认定慕容晚晴是个打家劫舍的强盗,一口一个女大王的叫着。

慕容晚晴心中困惑,哂然冷笑道:“看来本大王倒是看走了眼。不过盗不走空,既然出了手,总要有些收获……”

说话时,剑一抖,那道士差点吓得跪下。

慕容晚晴却收了软剑,一把拿起桌上的铜镜道:“这镜子总值点钱了。”她拿着镜子就走,竟真像变成个强盗。

可出门之际,她手中铜镜微动,早借镜子看清了那道人的表情。

原来,她欲擒故纵假意要走,实际上还是不死心,要看看那道人的反应。方才,她就是借镜子看到了那道人藏在梁上,这刻不过是故技重施。

那道人本是惊骇的样子,可见慕容晚晴离去,轻轻舒口气,看起来想要招呼慕容晚晴,但颓然放手。

他并不知道,那镜子将他的细微动作照得清楚。慕容晚晴见了,再无怀疑,立即反身一剑指在那道士的咽喉处,一字字道:“你还敢骗我?你不认识我,为何要拼命躲着我们?方才你在镜中的举动,明明是有隐情的样子,还不承认?”

慕容晚晴一扬手上的铜镜,字字凝寒道:“你再不承认自己是冉刻求,信不信我杀了你?”

那道人目瞪口呆,见慕容晚晴手腕一动,真的要刺过来,慌忙大叫:“我的姑奶奶,我是冉刻求!”

他这么一叫,原先那呆板之气全然不见,活脱脱玩世不恭的样子,赫然又变回冉刻求。

慕容晚晴见了,嫣然一笑,可心中疑惑顿生,千言万语一时间不知从何问起。

殿中檀香缭绕,孙思邈心中也满是困惑。

那人认识他的,不然何以一开口就知道他姓孙?但他应该没有见过这个蓝衣人。他虽未见到那人的面容,但这蓝衣人气质如斯独特,让人一眼难忘,他若见过,绝不会记不起。

蓝衣人似随口一问,再无声息,但气势凝重,竟有鸟瞰众生之感。

孙思邈目光移到神龛中供奉的女子神像身上,终于道:“这是南岳夫人。”

“孙先生当然知道南岳夫人是哪个?”蓝衣人背对孙思邈问道。他也在看着那神像。

沉默良久,孙思邈才笑笑:“在下当然知道,可在下不知道的是……阁下究竟是哪个?阁下来此,难道就想和我谈论南岳夫人?”

那蓝衣人缓缓转身,淡淡道:“裴矩到此,除有一事要说外,还真的想和孙先生谈谈南岳夫人。”

他转身之际,露出真容——宽广的额头,通天的鼻梁,颌下一缕胡须,给他平添了些许儒雅之意。

他像个书生,可远比无尘道长还像个道人——无尘脱俗的道人,除了那双忽而咄咄逼人的双眸。

孙思邈看清那人的面容,更加确信自己没见过此人。

裴矩?这对孙思邈来说,完全是陌生的名字。但不知为何,他见到那人真容的时候,心中总有分古怪,觉得自己以前肯定和这人遇过。

这是一种独特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极准。

搜索脑海中的记忆,孙思邈缓缓道:“还不知阁下有何高见?”

“世人眼中,南岳夫人是个神,又名紫虚元君。”

裴矩声音缓缓,转身又望向了那神像:“不过南岳夫人本是一个常人,升天后,才被天帝封为紫虚元君,与西王母共同管理三山五岳,独居南岳衡山神仙洞府,因此才又被称作南岳夫人。传言中,她曾被仙人授《黄庭经》传世,道法高深,无所不能。”

他突说起这个神话故事来,多少显得有些不着边际。孙思邈并没有半分不耐,只因他知道这神话中本也藏有个秘密——极少人知道、被尘雾所缭绕的秘密。

裴矩来此,绝不是来和他说什么神话,而是要谈论这个秘密!这个裴矩,显然也不是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