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父子(第2/4页)

点灯的是张季龄,他身边躺着一人,却是张裕。张裕双眼闭着,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过去。

外边天翻地覆,慕容晚晴却什么都没听到,蓦地见到张裕这种模样也不由吃了一惊。

张季龄脸上黑气更浓,突然轻声道:“仲坚……”

他叫得很谨慎,似乎面临条毒蛇,只怕被毒蛇咬上一口,他叫得也很轻很淡,甚至没有去看冉刻求。

冉刻求没应,只是看了张季龄一眼,带分询问之意。

他不再拒绝别人叫自己张仲坚,对张季龄的怨恨也少了许多,因为他知道张季龄是有苦衷的。

他虽从小就没了父母,但却从不是愤世嫉俗的人,可他还是难以开口叫声父亲——虽然方才张季龄拉着他逃命的时候,他有那么分激动。

无论如何,这次张季龄并没有抛弃他。

张季龄终于望向冉刻求,目光中并没有柔情,他看着冉刻求,居然还很客气的样子:“一会儿……仲坚……你带张裕逃走……”

他突然伸手从手指上取下那个碧玉指环,递向冉刻求道:“给你。”

冉刻求一怔,不接指环,只是看着张季龄发黑的脸:“张裕怎么了?”

“他昏过去了,一会儿能醒来。他还有活命的希望,只要你能带走他。”

见冉刻求并不伸手,张季龄脸上黑气更浓,终于有了分焦急之意,他顾不了许多,一伸手就将那戒指套在冉刻求的手指上。

见冉刻求没有挣扎,张季龄顿了下。给冉刻求套上戒指的时候,他是握着冉刻求的手。

冉刻求手冰冷,张季龄的手却火热。

不过片刻,张季龄一咬牙,突然松开了手,在石室墙壁一拍,地面霍然又裂开个黑黝黝的洞口。

“你带张裕从这里走!”

慕容晚晴变了下脸色,她当然听出了什么。

她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知道这是要命的时候,可张季龄似乎不要走,也不准备让冉刻求带她走,是不是说明张季龄准备先杀了她?

慕容晚晴还是沉默。

事到如今,她并不想说太多。

冉刻求未动,只是望着张季龄道:“那你呢?你怎么不走?”

灯芯爆了下,那点光彩似乎全落在了张季龄的眼中。

可是灯芯爆了又黯。

张季龄道:“我还有点事情要做。”

“什么事?”冉刻求坚持问。

张季龄胸膛起伏,长吸一口气,还能平静道:“我不是叛逆,我的全部财产都在江南,我不能走。”

冉刻求只觉得脑海一炸,所有压抑的情感瞬间爆发,嘶声道:“你难道还幻想和皇帝说清楚,还想当你的江南首富?”

张季龄淡淡道:“不错,我不能放弃……这里的一切。”

冉刻求踉跄退后一步,缓慢道:“然后你就可以放弃我?”

他真的不解,他以为他已经了解。

当年父亲为了不得已的理由丢弃了他,害他怨恨多年。如今他们终于相聚,解释了误会,父亲也肯拼命在敌人环视下救了他。

他以为他们可以团聚,甚至准备开始接受这个一直被他怨恨的父亲,可原来一切不过是个笑话!

张季龄笑笑:“你长大了,不用靠父亲也能活下去,是不是?”

冉刻求只感觉全身的血液一刻间全被抽走,又退了步,咬牙道:“不错,没有你,我也能好好地活!”

他霍然转身,都忘记了带走张裕,就要向那洞口冲去。

他想逃离这里,永远逃离江南,前方洞口黑黝黝的,哪怕是地狱,他也想进入躲避!

不然怎么能让他痛苦的心宁静片刻?

他心灰如死,却没有留意到张季龄在他转身的时候,眼中突然现出极为深邃的痛苦之意。

张季龄似想召唤,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他手掌已要拍到墙壁之上。

慕容晚晴突然叫道:“冉刻求!”

冉刻求霍然回身,向慕容晚晴望去,可见慕容晚晴却在望着张季龄,一副骇异的样子。冉刻求电闪望去,身躯陡震。

因为他见到张季龄嘴角溢出一丝黑血,灯火下,张季龄的脸已变成死灰之色。

冉刻求内心震骇,失声道:“你?”

张季龄似乎还想笑笑,可身形晃了下,已仰天倒了下去!

孙思邈坐在石凳上,神色多少有些落寞:“我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淳于量笑了:“我看不出先生为何还需要别的选择。”

见孙思邈脸上带分沧桑,淳于量缓缓道:“先生年少成名却遭逢大难,未能在周国一展宏图,只怕以后也不会。”

他说得很肯定,因为他知道的也比说的要多。

孙思邈目光中突然露出分萧索。

他知道淳于量的意思,他是周国人,可到如今,他甚至不能以本来身份踏进关中一步。

十三年了,不变的始终不变。

“先生在齐国又被斛律明月猜忌,虽有作为,一样难展抱负。”

淳于量微笑道:“如今先生到了陈国,虽有误会,可妖孽终去,真相大白,以先生和圣上的关系,定能取得圣上的信任,一展宏图伟业。”

“宏图伟业?”孙思邈反问道,“我有什么宏图伟业?”

“先生入昆仑得天师绝技,宏图当然就是天师的遗愿。”

淳于量显然从葛聪口中得知了很多事情:“其实水可覆舟,亦可载舟,《太平经》所言本是治理天下的良策,太平大道一统,也并非大逆不道。”

见孙思邈沉默,淳于量又道:“天师六姓虽已分崩离析,但以先生之能,重现寇谦之的辉煌也非不可想象。”

“那王远知呢?”孙思邈突问。

一山不容二虎,王远知的茅山宗规模正宏,怎能容忍别人踩在他的头上?

淳于量顿了下,端起茶杯遮住了表情:“这件事,大可慢慢商量。就算先生不想大道一统,若在陈国为官,官位绝不会在我之下。”

“就这些?”孙思邈道。

淳于量放下茶杯,看着孙思邈朴素的衣着,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本来想说,只要先生想要,荣华富贵可说唾手可得。”

孙思邈笑了,突然拿起面前黑黝黝的茶杯道:“此杯是昆仑罕见的黑玉所造,坚硬愈铁,价值似金,若是流通到市面上,同等的金子都换不到。”

他突然岔开话题,淳于量目光露出思索之意,却没有打断。

他们彼此,都不是说废话的人。

只是很多话,很多人要经过很多年的历练后才能理解。

“这茶本是庐山云雾茶,采摘艰难,等重的价值,甚至还超过这茶杯。”孙思邈又道。

淳于量忍不住又咳:“杯是圣上赐予的,茶却是故人送的。若不是先生,我恐怕还不拿出来了。”

他以为明白了孙思邈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