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受命回国(第6/8页)

查理大为恼火,他给《基督教倡导者》的编辑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里德兄弟:

北卡罗来纳州的某些地方盛传一则与我有关的谣言,不知是否能够借贵刊说上几句,以匡正错误,还我清白?一位朋友来信告诉我,他所在城市的报纸上报道我“又去拜木头菩萨去了”。我在这里要说的是,这纯粹是一派胡言。自我加入基督教后,就一刻也没有想过要放弃我珍爱的救世主耶稣,重新去膜拜那些毫无生命的木石神像。人生最愚蠢的事情,莫过于舍弃永生而去追求永灭。

制造谣言的人也许会说,所罗门是有史以来世上最聪明的人,然而他后来却膜拜神像。为什么别人就不会这么做呢?我的答案是,我不像所罗门那么聪明,也不像他那样愚蠢。但我在此要声明的一点是,我将尽全力侍奉主,并且只要一息尚存,就将继续这项事业。

我之所以离职,是因为布道团给我的薪水无法维持生活。每月15美元左右的薪水无法养活我和我的妻儿。我希望朋友们能够理解,我离开布道团,并不意味着放弃宣传基督和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目前我与美国《圣经》出版协会保持着联系,并且仍然做与我们公会有关的布道工作。这一点,和我一起为主服务的希尔和博内尔兄弟可以作证。因此可以说,我离开布道团,只是说明我现在是监理会布道团的一名独立工作人员,或者说,我只是想在不依赖家里(指美国)教会资助的情况下,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布道团做事。

我现在负责一座新的监理会教堂,它是由来自堪萨斯城的摩尔兄弟捐建的,是中国目前最好的教堂。

我们在教堂里办了一所规模很大的主日学校,拥有一批优秀的教师。我自己也给其中一个班级上课,这个班的学生年老的年轻的都有。我们都很喜欢“国际主日学校的课程”。如果某个星期日上午你们哪位来到这里,我们一定用让你永生难忘的方式来欢迎你,并向你们展示一下孩子们的功课学得有多么好。

我希望那些听说我“又去拜木头菩萨去了”的人能费一下心,读一读我上面的话,自己判断一下我到底站在哪一边。我热爱自己的宗教,也希望朋友们能像我一样。

最后,我还有几个请求:首先,朋友们请为我祈祷,祝我在引导人们的灵魂走向基督方面能做一些有用的工作;其次,为布道团在这片黑暗、蒙昧的土地上的工作而祈祷;最后,向主祈祷,希望他能派遣更多的人来这里,因为庄稼已经成熟,可以收割了[7]。

查理·琼斯·松1892年9月8日于上海

在这封信中,查理最后一次用“松”来代表自己的姓。此时在上海的他已经改用了“Soong”的拼法来表示他的姓氏“宋”。为什么要做这样奇怪的改变,宋家人从来没人提到过,至少查理本人没有做过任何解释。

“松”这个姓,查理在北卡罗来纳州已使用了5年,被派到上海时,他的英语名字还是用了这个词,因此到达上海后改回“韩”姓似乎毫无必要。中国男人的一大特点,就是会使用一连串的字、号来表达自己某种新的心态或抱负。一个人在孩提时期的名字可能叫“贵志”,而上学后则可能改为“子文”。这些都是脑袋灵光一现产生的结果。在一个充满绿林传说和英雄传奇的国家里,男人的姓名经常因其观察周围特定环境的方式的变化而发生相应的改变。宋查理只是一个台面上的名字。上海与他关系最密切的中国朋友当面都直呼其名:嘉树。为什么这么叫,从来也没有对西方人做过任何解释。

等到他要离开在中国的布道团,开始自己印刷事业的时候,查理需要把“松”这个奇怪的字眼变得符合中国规范。美国人也许愿意接受这个姓,但在中国,“松”并不是一个声望很高的姓氏。查理在一本名为《百家姓》的古书中找到了答案。这本书罗列了中国历史上最有名望的姓氏——历史上最早的100个豪门大姓。谁想另选一个姓氏,明智的选择是从这本书中挑选一个。与查理使用的“松”字最接近的字是“宋”。这是中国古代宋朝的国号。

从1892年开始,在印制名片时,查理开始用宋朝的“宋”字作为自己的家族姓氏。如此一来,他便在上海上流社会的传统中国人中获得了新的合法地位。对他来说,采用古代一个伟大王朝的国号作为自己的姓氏是再恰当不过的了,因为他正在现代中国开创另一个伟大的朝代。

随着姓名的改变,查理的收入似乎也开始不断增加,即便是最勤劳的出版商也无法挣到像他那么多的钱。

时代已经变了。

他乘坐由保镖拉的黄包车往返于家与他的印刷厂。回家的路需穿过上海外滩那绿树成荫的公园,然后沿着英国租界前的河岸一直走,从英国领事馆门口经过,再经苏州河到达虹口区。那个地区属于郊区(林乐知博士也住在那里),地势开阔平坦,盖起来的房屋也越来越高大,星罗棋布般地点缀在农田之中。沿着种满各种蔬菜的黑土地中间的一条土路走过去,便可到达查理自己盖的第一座新居。

他的新居虽然看起来有点儿怪异,但却怪异得恰到好处。为了不忘自己是个海南人,他在房子周围种上了从中国南方运来的椰子树。为了防止孩子们落水,他在门前的小溪边砌了一堵矮墙,小溪前便是一片很大的院子。房屋正面的外观完全是19世纪美国南部地区(如威尔明顿、新奥尔良、萨瓦纳等)的建筑风格。他仿照朱利安·卡尔在达勒姆的第一座房屋,在一楼建了一个大阳台,二楼正对的地方也是一个阳台。除了外墙没有青苔和生铁铸造的饰件之外,其他所有的都是一派美国南北战争前的建筑风格。一楼的室内布局包括查理的私人书房、餐厅、一间中式客厅和一间西式客厅。西式客厅里放着专为妻子购置的一架钢琴,另有几把套着流苏椅罩的手扶椅。再往里则是储物间和楼梯间。

楼上有4间卧室,都与阳台相通。另有两个宽大的浴室,里面放着苏州产的黄绿相间、绘有龙形图案的釉面浴缸。浴室内安装了供应冷水的水龙头,洗澡用的热水则需要从厨房提过来。浴缸旁边是豪华坐便椅,上面的盖子可以掀起,下面则暗藏着马桶。每天清晨,佣人们把马桶拎到屋后,然后由本地的清粪车运到附近的农田里当作肥料。所有的房间都用煤油灯照明,取暖则使用煤气炉。来访的客人还会发现,他们家的床也别具一格,因为上面铺着西式床垫。中式床铺是硬板床,三面围着雕花扶手,上面还有一个木刻床顶。家境好一点儿的人家则睡“炕”,即一种用泥砖砌起的平台,平台下面与做饭的炉灶相通。睡床上铺美国床垫可以说是一种奢侈之举了。宋查理的几个孩子长大后,还称西方人的床为“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