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受命回国(第4/8页)

查理一边大笑一边说道:“你应该没有把那只魔法熨斗也带来,是吧?”

“没有,”步惠廉咯咯地笑着答道,“不过我想我应该再组装一个。”

为期5天的年会结束后,步惠廉被安排到上海县政府所在地淞江布道。他跟查理离得很近,可以经常见面。查理则根据安排,继续留在昆山。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时的查理已经不再为自己的前途感到悲观失望,也不再担心林乐知排挤他了。他已经有了很多秘密的计划。从查理于1887年11月4日给《基督教倡导者》写的第二封信中可以看出,他内心充满了奋发向上的动力。表面上,他是在说与布道有关的事情,实际上,字里行间不断在暗指自己光明的前景:

是的,仁慈的主对我们确实是关爱有加,我们的内心对他充满了感激之情。前途大有希望。基督的精神正快速进入那些愚昧无知的子民心中。为了基督,我们祈祷并希望今年主能够让我们拯救更多的灵魂。

在华布道团年会业已举办完毕。我们的任命没有什么变化,大家都继续做以前的工作。我还要在昆山再干一年。在上帝的恩典和帮助下,为了我们的救世主,我希望我能比以往做得更好,取得更多的成绩。

我们(监理会)在苏州筹划的妇产医院已经建成。不过那里的易士文医生正在上海养病。在上海英租界建设的新教堂也进入了最后的施工阶段。

中国历史即将翻开新的一页。政府现在已经有了各种各样的计划和方案。目前政府正在考虑像美国西部那样,建一条贯通北京至广东的铁路。另外,还计划在台湾建一条铁路,以便于朝廷军队自由进出那片蛮荒之地,及时镇压岛上野蛮部落的叛乱。

暂且就写到这里吧。结束之前,我还得告诉你们一件事:我跟以前已经大不一样了——我结婚了。婚礼由我们布道团的里德主持。

中国春节到来的时候,步惠廉去了一趟昆山,后来他向儿子详细讲述了此行的情况。查理和他在当地的一家茶馆见了面,那时候到处都是鞭炮声。他们回去的时候路过市场,正好有一群农民聚在那里,他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身材魁梧的白种人和那个比他小一号的同伴。其中一人实在忍不住了,他吃惊地说道:“两个洋鬼子——一个大块头,一个小矮子。”

查理住在一栋土坯建造的两层房屋里,屋顶上还覆盖着瓦片。一楼外面有一个带木门的小院子。穿过院子,他俩走进一间既当客厅又做餐厅的房间。房间的角落里点着一个煤油炉,窗户上封着双层蜡纸,这样更暖和一些。

查理的新娘给他们端来了滚烫的绿茶,查理向步惠廉做了一番介绍。看到她的脚与常人无异,步惠廉松了一口气。他当时还正在学习汉语,桂珍能说一点儿英语,不过她不太好意思开口,于是查理便当起了翻译。话题转到了查理身上。查理最不满的地方,就是微薄的薪水以及为林乐知做事所带来的不快。如果自己的薪水只能增加几美元,他们怎么敢要孩子呢?步惠廉有个预感:查理做传教士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平心而论,林乐知的判断也许是对的。查理的本性并不会安安分分地做传教士。他有着不同寻常的个性,他曾远走他乡,他浑身充满了魅力和能量,生性好动,做事八面玲珑。他不是那种唯唯诺诺的人。加布里埃尔森船长、朱利安·卡尔和里考德牧师这些老于世故的人应该早就看出了查理骨子里的那种聪明、多智和机敏,他们将其视为志趣相投的同类人,所以才会出手相助。真正把查理带到他们身边的是他那种大胆进取的精神,因为他们当中每一个人都属于那种突破传统的人。归根结底,查理天生就是为打破旧制度而来,而不是墨守成规。那时的中国也迫切需要能够打破旧规的人。旧有秩序已经成为沉重的负担,在各种陈规陋习的束缚下,人们的生活几近窒息。在一个只有匪徒才能夺得皇位的时代,即便是傻瓜也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在中国,这样的时代即将到来。

在昆山的那天晚上,查理对步惠廉说道:“比尔,有时候我想,如果辞掉教职,我也许能为同胞们做更多的事。你应该知道,现在做这个工作,我无论在精神上还是物质上都承受着很大的压力……不过请你相信我,如果我真的不去布道了,绝不是说我放弃了追随基督和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我永远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布道团做事。”

步惠廉明显感觉到,查理正在筹划什么事情,正在参与某种活动。查理当时不便公开、后来才向步惠廉和其他人吐露的是,他早已开始准备突破。1888年春节来临前夕,当步惠廉注意到查理态度上的变化时,他实际上已经加入了上海一个势力很大的秘密组织,开始了从传教士到革命者的转变。由于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所以我们无从得知查理加入这个组织的确切时间和地点。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到1894年时,他与反清的共和派之间已经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跟当时上海大部分革命者一样,参加革命之前必须要加入上海实力最强的反清三合会——“洪帮”。

洪帮是当时中国影响最大、最耐人寻味的组织。在上海的权力圈子里,如果你不是洪帮成员,就会显得无足轻重。查理能够加入帮会,很明显是得益于他那两位无处不在的连襟:牛尚周和温秉忠。正如当年他们慷慨地引领查理进入他们的家族,走进他们的财富圈子一样,这一次,他们又带领查理闯入了真实世界。从此之后,他结交的大部分密友都是洪帮中的爱国人士。到后来,大家都知道,宋查理承担了洪帮所有秘密文件和政治宣传单的印刷工作。

在西方人眼里,中国的三合会属于令人厌恶的黑社会的一部分,只有中国人才能接受这样的团体。但对很多中国人来说,它们给家族交往和商业活动提供了再完美不过的秘密联系渠道,这跟共济会[6]的情况一模一样。除了给帮会成员提供道德和物质上的帮助外,三合会这类组织还致力于驱除满族统治的事业。自约300年前明朝灭亡起,他们就树立了这个目标,至今仍不忘使命。这一事业对于他们的意义,正如耶稣受难与基督再临对于早期基督徒的意义一样。同时,正因为它如此重要,三合会组织的一切活动都笼罩着一层神秘莫测、扑朔迷离的面纱也就可以理解了。

根据上海警界人士平日闲聊以及有关三合会的传闻,洪帮入会仪式通常是在一艘停靠在法租界外黄埔江面的鸦片船上进行。深夜时分,三名洪帮头目把像查理这样的新人带到船上。人称“白纸扇”的师爷负责帮规和财务方面的事务,另一个被称为“洪棍”的执事打手精通武功,传令的则被叫作“草鞋”。他们事先在船舱深处设好祭坛,上面铺有写满汉字的红色条幅。祭坛上摆着一碗生米,上面插着28柱香和三面红色小旗。十余名帮内长老和头领在灯火照不见的地方观看整个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