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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雷不能叫九重天酱园关门停业,更不能让货架上只摆空罐子空缸、空盆,唱空城计不是他的性格。于是他让大掌柜去从其他酱菜作坊进货,以维持门面,避免日久天长,九重天的牌子被人遗忘。

派出去进货的人回来报告,各个作坊供货价上涨了三成,若零售,利就谈不上,往外再批发,不会有人要。徐大雷进不成退不得,摸着后脑勺问大掌柜:“你说该咋办?”

“有尿没尿撑住尿吧。”大掌柜仍是不紧不慢地说,“戏唱到这地步,若顶不住,非砸台不可。”

徐大雷看看大掌柜,长出一口气说:“那就先少进点,把门面给咱撑住再作道理。”

周莹在购进九重天酱园全部存货时,就对各酱品作坊发了话,徐大雷的九重天酱园若找上门进货,一律提价三成。各酱品作坊对周莹不敢开罪,怕惹了她引火烧身,往后日子不好过,只好遵她吩咐,全给九重天酱园打出了高价牌。

周莹知道败下阵去的徐大雷,绝不会善罢甘休,一个泼皮无赖若能吃一堑长一智,改邪归正,黑社会黑势力早就断子绝孙了。为了不给他留下喘息之机,周莹在骡马市徐大雷开的杂货店对门,也开了一家有五间门面的杂货店,徐大雷店里有的,她全有,没有的也进,而在价格上全部以低于徐大雷店的价格往外卖。两家杂货店唱起对台戏,谁的价格便宜自然便卖得多卖得快。徐大雷的杂货店自周莹的杂货店开张,营业额便一天比一天差,半年没出,杂货店便出现亏损,后又苦苦支撑了几个月,元气始终无法恢复,一直处于死不死、活不活的状态。徐大雷其间组织了两次人马,对周莹的杂货店进行骚扰,不料两次都损兵折将,让围着周莹杂货店日夜转的西安府衙役给逮个正着。原本就有前科的三个头儿,不仅没拿到徐

大雷许下的银两,反而入了牢狱。因为徐大雷怕自己被关进大牢,当捕头们找他取证时,他矢口否认了全部指责,用银子封住了捕头和官吏们的嘴。

骡马市杂货店的较量,仍以徐大雷失败而告终。当徐大雷的杂货店关门停业时,他口袋里的银子又少了一万四千多两。问题是银子少了事小,还有红云楼一棵摇钱树,他并不在乎一两万银子,但是连连败北,颜面丢尽,连狐朋狗友们也当面笑他:光从女人裤裆下爬,还算什么男子汉?

徐大雷对周莹的恨,此时已到了咬牙根程度。

周莹下定决心要打落水狗,为西安商界拔掉这根心头刺,所以对徐大雷的一举一动都盯住不放,一旦瞅准时机,便会对他痛下杀手。

周莹本来就对开妓院,从女人身上榨取血汗钱深恶痛绝,所以到上海后,把吴尉文投资的妓院果断转让,当得知徐大雷也是一个靠吸取女人血汗捞银子发财的泼皮无赖后,便策动西安的官吏们到红云楼去查烟,并许愿,谁去查烟有收获,她给一千两银子做奖赏。世人皆知,妓院是抽大烟的地方,十嫖九抽,司空见惯,不足为怪。小官们见周莹给千两银子的奖赏,谁与银子有仇?于是一辈子也没进过妓院门的人也来了兴趣,约朋喊友,脱掉官袍,腰牌往怀里一揣,扮成嫖客进了红云楼去踏路。

周莹的策动和许诺立竿见影,西安府衙有关官员,终于摸清了红云楼既嫖又抽的底细,连有多少杆烟枪,多少盏烟灯也搞了个一清二楚,随后,突然袭击红云楼,一次便逮住二十几个烟鬼嫖客,当场搜查出上百两烟膏和六十多杆烟枪。最令查烟官员感到意外的是:他们不仅当场抓住一个七品知县,而且抓住正躺在烟床上作陪,吞云吐雾的红云楼主子、有着六品官衔的徐大雷。当官的嫖娼抽大烟,虽然算不上犯了啥大罪,可传出去,免不了被人指骂,讥笑。按照大清律条,徐大雷被处以五万两银子罚款,红云楼遭查禁,挂名的六品乌纱也被撸掉。

徐大雷在接二连三打击下,脑子乱成了糨糊,越想越气越恨周莹,越想越往牛角里钻。一天,一气儿喝了半斤凤翔烧酒,借酒劲发了疯,掂了一把三尺剑闯进一品香店里,挥剑便砍,一连砍碎了十几个酱菜盆。一品香伙计们见状,立即抄起棍棒迎上去,想把他手中剑打掉,不料徐大雷三脚猫本事派上用场,他左挥右砍,一连伤了三个人,最后一气儿把五间店面里的酱菜缸、盆、罐、盘全砸了个碎。当西安府巡街的官兵闻报赶到,一品香已变成名副其实的酱菜池了。

徐大雷进了大牢,为保住命,便拿银子买关节,赔偿一品香经济损失。结果九重天酱园和红云楼被折价转让。周莹让张青出头露面,出了不到六万两银子全盘端了过来。待徐大雷走出大牢,红云楼已变成西京客栈,九重天也换上一品香的总店招牌。

周莹以出人意料的策略手段与财富权势双管齐下,除掉西安商界的害群之马。西安城内外的商贾们在感激之余,也不免心存惊惧不安,那些暗中较劲一心想把周莹赶出西安,企图削弱她影响力的人,更是心神不宁,生怕露出马脚,也落个徐大雷的下场。原来怀疑周莹经营管理能力和智慧的人,通过徐大雷事件,改变了目光,对周莹的胆略和魄力,再也不敢小瞧了。

西安商会的理事和首脑们,全面了解到周莹击败徐大雷的全部经过后,深深地意识到未来西安商界的真正威胁,不是来自男人们的相互倾轧,而是来自安吴寡妇深不可测的政治与经济实力的挑战。他们承认,在胆略与智慧上,由几十人组成的商会领导集团,并不是周莹的对手,在用人与人才的储备上,他们更没有周莹瞻前顾后的长远目标,更缺乏周莹与对手较量的果敢谋略。她既有过以武力降服占山为王的匪首的显赫战绩,又有过制叛逆于手下,保护吴氏资产分文无损的纪录。一个女子出阁不到一载,便成为统治一个大家族,用铁一般手腕消除异己、独霸一方的强者,连当今的皇帝和慈禧老佛爷也另眼相看,这实在让人吃惊,也证明了周莹这个女人确确实实不是庸碌之妇,确确实实是关中和渭水南北商界的佼佼者,是一个足可独写自己历史的女人。对这样一个女人,西安商会的首领们,谁敢小看一眼,又有谁敢不往心里放呢?

然而,周莹从默默无闻的小寡妇到声名远播,一直是独来独往的人物,极少与西安商界发生直接关系,从来没有和商会的首领们接触过,更没拜访过一名西安的富商巨贾。因为她一开始从商便立下规矩,把主要精力用在渭北土地上,尽可能将吴尉文传到她手里的商业网络集中,然后攥成一个拳头往外打。在这一经营理念和思想指导下,她步步为营,年年视情况变化而调整商业网点,已把相对分散的资金集中在几种主要的生意上。安吴堡的财富在她调度下,有限的资金发挥了最大的作用,从而保证了她在商场上的游刃有余。她并不想成为左右西安商会的人物,更没想过把资金集中到西安投资兴业,她在西安投资满打满算不过百万银两。至于西关钱庄,则是为己服务的权宜之计,仅仅是想在往来西安会客访友,处理必要事务时有个属于自己的舒适场所,有个支付消费的字号,免得进进出出都得带银子揣银票。发生把徐大雷打败的非常事件,并非出自她的本意,如果不是徐大雷把挑衅的剑尖指向她的一品香,她绝不会想到做出为西安商界除害的事。世上许多事往往会出乎人们意料,也因此会形成多种不同的认识、不同的传说。多数人认为徐大雷被周莹斗败并最终被逐出商界,是大快人心事,今后西安商界,将不会再出现徐大雷这样横行霸道,恃强凌弱,勾结黑势力,不断制造麻烦的蝇营狗苟小人,而商会的头领们中则有人认为:除一害虽大快人心,但危险信号则是:周莹将乘势向西安商业其他领域发动征伐,强行兼并,称霸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