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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三原县衙新到任不久的县太爷听完师爷关于孟店村灾情自救情况汇报后,手摸下巴说:“没想到我还真小看了平时把钱当命看、要钱不要命的地主财东们,这回能慷慨解囊,大大方方掏银子资助灾民修房恢复生产,这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师爷笑道:“老爷有所不知,眼下四乡土匪横行,强盗出没无常,地主财东们想要安宁过日子,就得依靠乡亲们的力量和土匪抗衡。若因小失大,得罪了村人,土匪一旦来袭,谁还为他卖命?”

县太爷认同说:“用小恩小惠收买人心,也不失聪明之举,刚才你说孟店村周胡氏这次一共拿出十万多两银子帮助村人救灾,可是真的?”

“周胡氏带着两个孙子过活,离开村人保护,怕连一天也过不安稳。”师爷说,“周胡氏是个聪明的老太太,花钱消灾买人心,确实不简单。”

县太爷连连点头说:“有其母就有其女,听人说她女儿周莹那小寡妇为人处世颇有其父周海潮遗风,看来往后,咱们还得在周胡氏面前走动走动。”

“老爷说的是,周莹虽是安吴堡主子,可她在三原的根深着呢。”师爷说,“咱关心周胡氏,自然就是关心了她周莹。”

“往后老爷我遇到为难事求到周莹时,她就得掂掂分量了。”县太爷说到此,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没过几天,一个自称是华荣营造坊的大掌柜名叫秦杰的人,找到了周胡氏,说他到孟店村周宅做过实地勘察,愿承包周宅改造孟店村重建工程。

周胡氏因不知底细,又不认识秦杰,更不知道三原县有个华荣营造坊,便说:“据我所知,鱼管家已和三家营造坊联系过,具体情况如何,待我问清后再回你话。”

秦杰走后,还没等周胡氏去问鱼二宝,周莹就出现在周胡氏面前。周胡氏见了女儿高兴地说:“前天,有个叫秦杰的找上门来,要承包咱房屋修缮和孟店村重建,你咋看?”

周莹说:“妈,我就是冲着这件事来的。”

“秦人杰也找你啦?”

“不仅找了我,而且对我说,他是按照三原县太爷的吩咐出面来承包修缮妈的房屋和孟店村被毁房屋工程的。”

“这么说秦杰是三原县太爷的人了?”

“我已问过,三原县太爷的大公子是华荣营造坊的东家,秦杰是华荣营造坊的大掌柜。”

周胡氏扑哧笑道:“这下麻烦大了,咱得把银子往县太爷家的银柜里放了!”

“以权谋私,三原县太爷真是无孔不入呀!”周莹苦笑着说,“我不知鱼管家是不是和别人签了合约?若签了,三原县太爷如从中作梗,周家老宅和孟店村的重建工程就麻烦了!”

周胡氏急了,对在场的丫鬟说:“快去把周洪叫来。”

丫鬟下楼不大一会儿,领着周洪上了楼。

周胡氏见车夫周洪进了房门,便说:“周洪,快回孟店村把鱼管家叫来,我有要紧事问他。”

鱼管家对秦杰的印象很深,见周胡氏问建筑人,回答说:“因几家营造坊报价悬殊太大,我想多花些时间了解一下个中原因。若仓促决定,选择了报价低的营造坊施工,怕建筑质量出现问题。秦杰说华荣坊工匠最少也有八年施工经验,不是打短工混饭吃的游民,但我对他的说法却不放心,于是把小姐给我的图纸拿给他看,不料,他没看施工图纸便说‘不用看,农房建设,没啥难的’。所以,我就把他的报价没往心里放。”

“搞了半天,他不看图纸就想揽活,想当白日鬼骗钱呀!”周胡氏说,“把房子交这种人盖,不行,决不行。”

周莹叹道:“事情明摆着,三原县太爷并不是关心我妈的宅子,而是想着咋样从我妈手里弄到银子。”

鱼二宝说:“咱用不着得罪县太爷和秦杰,等筹备事办妥,我让几家想承包咱孟店村房舍重建和周宅修缮的营造坊派工匠到现场进行技术比试。泥瓦匠、木匠、画匠、油漆匠、石匠、糊裱匠,营造监工一齐上阵,从识图开始一项项比拼,哪家质量好,咱让哪家干。”

周胡氏说:“这办法不错,秦杰下回找来,我就这样回他。”

周莹想了想说:“为堵住他们的嘴,比试下来,谁家在某单项上技术和质量好,咱就把那项工程包给他,免得得罪了这个,便宜了那个。”

鱼二宝说:“县太爷就是不高兴,也难说出嘴来。”

三原县太爷本想为儿子揽到一项挣大钱的工程,不料,周胡氏和周莹来了个技术比拼决定承包工程。华荣营造坊的秦杰虽然带工匠参加了比试,但比试下来,仅石匠和油漆工夺得第一名。结果连一半的土方工程在内,仅获得三万七千二百两银子的工程量,其余工程则被另两家营造坊夺得。当秦杰把中标结果报告后,县太爷摸着嘴巴叹道:“怪不得人都说周莹足智多谋,周胡氏脑子够用,单从这件事上看,周莹和她母亲,算得上是渭北女人中的人精了!”

秋去冬来,春过夏至,老天爷的脸一天三变。到了棉花结桃孕绒的关键时刻,连续三年获得棉花丰收的关中腹地,突然陷入了阴雨霏霏、阴冷潮湿的困境里。泡在水中的棉枝叶枯枝烂,棉农们在心如针刺刀扎中迎来秋收时节,等待他们的果然是王坚一年前就预料到的那种局面,绝望情绪迅速在泾渭两岸蔓延开来。

棉田里,难以看到棉絮飞白的景象,此时的周莹第一次感觉到了冒险的价值。市场棉花价格在短短两个半月内上涨了三次,由最初的每担皮棉五两一钱,一下涨到九两七钱。一年前王坚建议收购进的十万多担棉花,除供应西路老客户外,七万一千担的囤积量,使周莹眨眼间获得了三十二万六千多两的盈利。与此同时,西安秦风棉花行的东家、大掌柜朱清云却面对着空荡荡的棉库跺脚说:“我们为啥要早早抛售完库存呢!”

周莹承认朱清云是经营棉花的能手,十多年了,在棉花生意上朱清云从来没失过手。上季棉落市的时间,都是赶在新棉上市前的半月内,不想一个不小心,老天爷在他的库存变空的时刻,却给他来了一个意外的打击,阴雨连绵下了六十三天,雨下得连人心都发霉了。关中平原上到处都是流淌的水,往年洪水也冲不到的地方,水也像天河决了堤般,从天上飞泻到高高的黄土堆上,坡塬上的棉花地里居然也积起了水潭潭。棉花的天敌一是虫害,二是连绵阴雨,眼下谁还有本事让铁疙瘩般的棉桃变成人见人爱的洁白棉絮呢?被周莹认为是行家里手的棉花大王朱清云,真不愿失去一年的生意呀!但是,他有什么办法去改变面临的困境,让秦风棉花行平安度过新的棉花季节,保住自己的经营渠道不被他人切断取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