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6页)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用申请就被任命了?”

“是的,我们认为,夏威夷的商业、政治正在越来越多地落入我们的东方兄弟手里,必须采取某些措施来适应这个现实。”

尽管香港对于堡垒集团和它盘根错节的各种机构抱有十分悲观的态度,但他显然对这一委任感动不已。因为他知道,晚报上报道这一事件的时候,夏威夷革命所带来的影响范围再也不会被忽略了。日本政治家接管了立法机构,唯一仅存的旧秩序只剩下了庞大的信托产业,对于堡垒集团来说,主动撤出这一行业是一个十分重大的事件。因此香港不由得拿出完全坦诚的态度,他想确定哈珀法官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

“对这种姿态,本人十分感动,哈珀法官,”他诚心诚意地表达了自己的谦卑之情,“我猜您知道,作为这样一个董事会中的首位华人成员意味着什么。各位法官赋予我一种殊荣,使我铭记终生。但你们是否明白,我在土地契约制度上的一贯立场?还有租约制度?还有,那些未能有效利用土地的产业,是否应该对其进行重组?你明白所有那些事情吗,法官先生?”

大个子哈珀法官笑了起来,指着办公桌上的一张纸说:“香港,你显然忘了其他的信托人。休利特・詹德思和约翰・惠普尔・霍克斯沃斯。你认为他们会对你那些疯狂的想法置之不理?”

“即使有这些人,法官大人,想法重复的次数一旦足够多,就会被传播到您最不想看到的地方。”

“我们法官认为,你这种人能够带来好的思想,但我们肯定不会支持你反对另外两名信托人。”

“我并不是来打架的,法官。”

“我们知道。所以我们指定了你。但是,在你就职之前,香港——我比你更了解这个任命是多么大的荣誉,因为我们已经为指定一名东方人进行了多年的请愿——我想让你透彻地了解一下,你将承担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大个子在法官椅上挪动了一下肥胖的身体,告诉秘书,说不希望有人来打断他。

“夏威夷的存在本身,香港,靠的并不是那些刻薄的局外人所称的堡垒集团。外人的想法完全是错误的。控制夏威夷的并不是堡垒集团,是庞大的信托产业的神圣地位,是它们构成了我们这个社会坚实的脊梁骨。堡垒集团只相当于肋骨,人民是血肉。但是那脊梁骨必须保持强壮,而这要靠我们这些法官来维护。

“信托产业控制着土地,并建立土地契约制度。它们控制着甘蔗种植园和凤梨田。不管企业兴旺发达还是亏损破产,它们都会继续。它们一直发挥着作用,而从中获得利益的家族却渐渐没落。看看你所进入的这个信托机构吧。它在夏威夷的核心控制着数百万美元的资产,而这一切又是为了谁呢?为了一位亲爱的夏威夷老妈妈和那位游手好闲的海滩少爷。我们法官之所以花时间为信托机构操心,并不是因为我们对那两个可怜的夏威夷人感兴趣。他们并不值得。但是玛拉玛・卡纳克阿和她的儿子凯利必须从法庭确保得到公平的交易,这一点至关重要。

“我接下来要说的,香港,我不想坐着说。”大个子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深棕色的西装,用手指着他的中国客人,“在我们整个庞大的信托产业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任何一桩由于某个信托人盗窃资产而产生的丑闻。从来没有过中饱私囊,没有过非法挪用,没有过为了个人酬劳而进行的过度交易,没有不诚实的行为。人们常常指责信托太过保守,但在信托人身上,这并不是弱点。这是一种美德。香港,只要我们满足于在传教士家族中选择信托人,我们就一定能够享有无可挑剔的记录。我们现在正在扩张,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也是在冒险。如果你犯了一个错误,我就会亲手把你驱逐到群岛外面。法庭不将你绳之以法绝不罢休。如果你想做一件事,将夏威夷的东方人的处境倒回到三代人之前,那你尽可以对玛拉玛・卡纳克阿的信托产业胡作非为。”他坐了下来,朝着香港微微一笑,然后补充道,“当然,如果你想要像我们整个社会证明东方人和历史上所有的传教士家庭一样有担当,那么你也得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香港多么希望老祖母还活在世上,此时此刻能给他指明方向,但他又觉得即便如此,她还是希望看到自己能够拿出勇气,于是香港直截了当地说:“如果我建议,将玛拉玛・卡纳克阿的资产中的绝大多数投入到相当冒险的投资项目中去,你们法官将作何评价?”

哈珀法官沉思良久,最后说:“法官们之所以决定任命你为玛拉玛的信托人,其中一个原因在于霍克斯沃斯・黑尔给我们讲了你的投资理念。他说这些理念值得好好研究,对于有些拖欠了大笔税金的信托项目,你的想法也许正是答案所在。”

“这么说,是霍克斯沃斯・黑尔为我争取到这个职位的?”香港问道。

“你误解了,香港。任命你的人是我。”

这位华人只是微微鞠了一躬,却掩饰不住脸上的微笑,很快,哈珀法官也同样露出了微笑。法官从办公桌前站了起来,搂住香港的肩膀说:“咱们这么说吧。如果你干不好,霍克斯沃斯并不会因此受辱。脸上无光的是我。香港,到时候你会被人死死盯住的。盯着你的人就是我。”

“第一批搬到白人社区的黑人,人们是怎么称呼他们的来着?”香港笑着说,“社区混混?看上去,我好像是信托混混。”

“那个词有完全不同的含义。”哈珀法官和蔼地说。但当那能干的华人走后,他不禁黯然怀旧:“也许他说得对。指定他也许是走向末路的第一步,至少是那个我们熟悉的、安全舒适的、诚实古老的制度的末路。”

香港马上驱车回家,问厨师:“朱迪呢?”他发现朱迪还在艺术学校教书没有回家,便开车赶去接她。自从家里年纪最大的玉珍老太太去世之后,香港觉得自己跟小女儿朱迪日益亲近。他喜欢女性的思维方式,而且特别欣赏朱迪那种冷静、干净利落的理性。

几分钟后,朱迪见到了他,那是一位容光焕发、漂亮迷人的二十六岁中国姑娘,脑后垂着两条辫子,身上穿着一件浆洗过的粉色套装,一双大眼睛透着机灵。她轻快地钻进别克汽车,问道:“发生什么事了,爸爸?”

“我想要让你陪我去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见。我已经被指定为玛拉玛・卡纳克阿的资产信托人了。”

“那些法官都发神经了吗?”朱迪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