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第6/14页)

还有没有办法来挽救败势呢?马扩见状,又惊又怒,他一骑驰出,直搏金军的前锋,麾下只有巩元忠一人飞骑相随,紧紧跟定。马扩此时义愤填膺,不知道从哪里长出来的神力,全部注入两臂两腿之中。他迎着扑上来的一名敌骑,也不管他是将是兵,一枪刺去,枪尖直透过他那厚厚的铠甲,刺进前胸。马扩只感觉到他的枪尖搅进一个软档,刚拔出来,那人已倒在地上。巩元忠立刻下马斩了他的首级。他们二人都不知道这个敌将就是杓哥部下著名的战将猛安克留。这时马扩又转身与第二个金将接战,神枪起处,那人不敌,拨转马头就逃,马扩又是用力一枪,力透背甲,把他刺死。

霎时间马扩力斩两员金将。他余勇可贾,再次陷阵力战,战兴方酣,索性把自己的点钢枪丢了,空手夺得敌军的铁槊三四条。他大呼冲杀,把这群敌方的前锋将士都赶跑了。

伤寒复原以来,马扩还是第一次这样出力猛搏敌人,他希望以自己的勇气为全军树立榜样,转败为功。酣战时不觉得怎样,现在停下来略微感到有点气喘,就示意巩元忠,拨回马头。巩元忠扬扬得意地提着两颗首级,至此才发现他们的耳朵上各戴着一只银环。原来马扩斩了两名银环大将,并非等闲之辈。马扩手中也扬着夺来的铁槊,双双回阵。但是瞬息之间,局势已发生巨大的变化,他们回来后已找不到所谓自己的阵地。大部分义军都已溃逃,只留下少数人尚在战斗,巩元忠的父亲巩仲达和岳父、著名的武师陈广都被金军拦截住,团团围困,分成一簇堆、一簇堆地厮杀不已。这时金军已控制住局面,迅速地变换阵形,他们采取远势进攻,从四面八方把马扩、巩元忠包围起来,密不漏风。中间空出大片战场,似乎供决战之用。

一名连人带马都用双重铁甲保护起来的金朝大将出现在阵前。这两重铠甲重达五十余斤,还有马身上的两重马甲,看起来犹如一座基础十分稳固的铁浮屠,单是这样的重量就能使人望而生畏。

他是金军统帅女真副都统杓哥,他听报爱将克留被一名敌将枪挑刺死,毫不怀疑来将一定就是马扩。他们是老相识,当初马扩率领完颜阿骨打五百名铁骑首先进入燕京城,杓哥就是那五百人之长,他们不仅相识,还相当熟悉,马扩在燕京的活动都有他的辅佐之功。斡离不就是为了这个缘故,才把他调到真定来,目标还是要他物色马扩。

现在两个人都出现在阵前,两个人都戴着铁胄,把眉庇低低地拉下来,根本看不见对方的面目,但彼此都毫不怀疑对方是谁。在这个时候能在阵前对峙的除了他们二人,还有谁有这样的胆量和气魄?

杓哥虽然志在必得,他的神气却是从容安详的,现在他已经有把握可以把马扩擒获到手。他仗着人多势大,四面包围马扩,密不漏风,犹如有经验的猎手已经把这匹擅跑的黄獐围定了,只要把包围圈逐渐缩小,就可把它拿到。或者一支冷箭也可以把他射下马来,他的目标如此显明,要射倒他真是轻而易举的。不过,这两种方法,他都不屑采用,要打败或俘获马扩这样身份的敌手,他必须正大光明地,一人一骑对一人一骑,叫他输得心悦诚服,这样才不损害他女真名将、太祖皇帝侍卫军副都统杓哥的一世英名。

马扩从杓哥摆的这个阵势中已完全窥测到他的心事。马扩完全同意这样做,这才是好男儿在战场上应有的行径。现在马扩要突围的可能性已经完全丧失了,在声势如此浩大的敌军面前,石大哥也无法前来救援他。只有一对一的拼搏,还能够让他在战死之前索取得一点代价,虽然这代价是微乎其微的。

他慢慢地策马前进,既然双方要求开诚布公正大光明地搏斗,一切诡秘的、突然袭击的行动都应舍弃。杓哥尤其显得从容自若,他垂下缰绳,驻马原地,一动不动地等候马扩上前向他讨战。

这时战场上除了马扩、巩元忠缓慢的马蹄声以外,并无其他的声响,不过外圈的包围圈逐渐缩小了,最后缩成一个大栲栳,把马扩、巩元忠、杓哥以及杓哥的一名副骑围在核心,空出来的地方刚够他们搏斗之用。战士们缩小包围圈并无不利于马扩的意图,而希望在这场龙虎斗中,作为一名旁观者看得更加真切些。现在这场搏斗已不像是战争,而有了精彩表演的味道了。即使被围在核心的巩元忠和杓哥的副骑也把自己放在旁观者的地位中,静候两个主将厮杀的结果,再考虑自己以后的行动。

马扩骑近杓哥身旁,双方都举手为礼,互相致敬以代替彼此不通的语言。然后马扩作了一个请允许他先动手的表示,杓哥点头表示同意,马扩甚至感觉到在他的眉庇底下看得见的面部肌肉牵动了一下,似乎溢出一个有礼貌的笑容。

马扩迅捷地一枪刺去,刚才他就是用这种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刺死那个银环将领的。杓哥从容躲过,他回敬一槊,同样的迅捷,但加上他一身重铠,似乎力量更沉了。马扩也跃马闪开,双方的马互易位置,完成了第一回合的战斗。

以后几个回合的交换,杓哥一直占到上风,他的心理状态与他的身体和坐骑一样都是稳如泰山的。马扩要能够战胜他,唯一依靠的是他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冲劲儿,但是杓哥高超的战斗技艺和强健的体魄很容易把那股冲劲儿压制住。马扩焦急起来,一连两枪都点到了杓哥的马腹,这时马扩才感到他的气力不济,枪尖碰在马甲上,好像触着什么弹簧,一下就被弹回来。杓哥掉转马头,如法炮制,也是一槊刺着马扩的马腹,手腕一抖,就势把槊尖深深地搅入马腹以内,马扩急去照顾,杓哥已抽出铁槊,回手一槊又刺进马扩的右腿。人和马的鲜血一齐喷射,两个都倒在地上。马的创口很大,腹内已被搞得一塌糊涂,一大堆肠子都从创口中流出来,喘了一阵粗气,不久即绝。

巩元忠急忙上前来救护马扩,杓哥的副骑马上挺抢上前,截住他厮杀。这里杓哥从容收拾。他从皮袋里取出一张网络,招一招手,让另外两名副骑牵来他的两匹副马,网络就系在两匹马的中间,构成了一张绳床。然后指挥他们,轻轻地把受伤了的马扩抬起来,放进绳床,押送回营。

失血过多、瞑目待毙的马扩还清醒地想得起《史记·李将军列传》中精彩的一段,李广受伤,也被匈奴人兜在网床内押走。他在中途一跃而起,推堕押送者,还抢了他的弓箭,射死追赶他的骑士,平安逃回本营。他挣扎着在网床内转动身体,忽然右腿上一阵剧痛,使得他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