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宰相下狱,哪里还能活着出去(第3/4页)

程务挺不仅与裴炎关系密切,而且与叛乱集团中两个重要成员唐之奇与杜求仁也有着很好的私人关系。

程务挺的密表让武则天大为吃惊。武则天还记得,曾经有人提醒过她,李敬业、裴炎、程务挺三个人是串通一气的,但这个人并没有提供什么确凿的证据。而且,此人向武则天进言的时间是在裴炎与李敬业被杀之后。但程务挺与裴炎、李敬业等串通的可能性极大。

形势是相当严峻的,北起灵武,南至扬州,近在洛阳城内,都有大批公开或隐秘的临朝称制反对者。太后武则天能否从这种困境中走出去呢?

这时候,武则天想起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便是西京留守刘仁轨。

在许敬宗退休后,刘仁轨已经成为朝中最有影响力的宰相,风头一时无二。但随着太子李弘的病故,章怀太子被废,刘仁轨受到了来自裴炎为首的文官宰相集团的排挤和打压,在政治斗争的夹缝中求生存。

尤其是高宗皇帝病重、政府班子东迁洛阳之后,刘仁轨一个人留在长安,渐渐远离中央权力的核心地带。高宗皇帝去世后,武则天劝说刘仁轨重新出山,刘仁轨还试图劝说武则天能够收手,以吕后为鉴,不得擅自干政。

而裴炎这时候为了自己的权欲,配合武则天废黜中宗,临朝听政,结果闹到不可收拾的局面。裴炎做梦也不会想到,武则天会借刘仁轨这把刀,要了自己的性命。 

二月废立后,刘仁轨首先站出来,批判了临朝称制。武则天对其采取了近乎迁就的安抚态度,对他恭维了一番,表示对他的器重,刘仁轨从此沉默下来。

现在,当朝臣中的很多人站出来营救裴炎,重新展开对临朝称制的批判时,这位曾经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临朝称制的人,态度却在这时候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刘仁轨所处的地位是非常重要的,武则天用来讨逆的兵力,主要是关中府兵。如果刘仁轨不支持武则天临朝称制,关内府兵的调度,就不那么容易。于是,武则天做出决定:派出郎将姜嗣宗去西京与刘仁轨商量这件事。

姜嗣宗与刘仁轨见面后谈话内容只有一个:裴炎到底是不是谋反者?刘仁轨必须在这个问题上表明自己的态度。

如果刘仁轨与大多数朝臣一致,也持裴炎并非谋反的态度,那么,临朝称制就很难再继续坚持下去。如果他持相反的态度,临朝称制就有了存在下去的理由。

也不知道裴炎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最后他居然自作聪明地补充了一句:“我早就看出这个人想造反,太后英明!”裴炎固然该死,但像姜嗣宗这样的小人更让刘仁轨感到恶心。

姜嗣宗将裴炎之事说得天花乱坠,就表达了一个观点:裴炎的表现异于平常,有反状!

刘仁轨眯着的眼睛突然暴射出精光,他盯着姜嗣宗,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你难道早就知道裴炎有意谋反?”

姜嗣宗认为,不光自己看出裴炎有谋反的迹象,朝中很多人都看出了裴炎的反常表现。两人一番试探,姜嗣宗起程返回东都。临行前,刘仁轨对他说:“有一封密表希望通过他转呈太后。”姜嗣宗接受了这个委托。他返回东都后,向太后呈上了这封密表。

在这份密表里,刘仁轨叙述了与姜嗣宗的那段对话。不过刘仁轨在后面又添加了一句话:“姜嗣宗早就知道裴炎要谋反,却没有告知太后。”看了刘仁轨的奏表,武则天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她问姜嗣宗:“爱卿,你知道刘仁轨在这份密表里说了些什么?他说你早知道裴炎谋反,却知情不报!”

姜嗣宗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两个人架起,拖了出去。

姜嗣宗知反不告,这句话的前提是,裴炎是谋反者。裴炎如果不是谋反者,姜嗣宗知反不告的罪名又怎能成立?刘仁轨的态度极其明朗,他支持临朝称制,与半年前那个刘仁轨判若两人。

就姜嗣宗而言,刘仁轨的做法可谓阴险之至。作为使者,他肯定对太后武则天与裴炎之间斗争的曲折知之甚详。他在刘仁轨面前夸夸其谈,然而他没有料到,这种忘乎所以竟给自己招致杀身之祸。

刘仁轨借着姜嗣宗的脑袋达到了两个目的:一是打击了裴炎集团,二是向太后表明自己的忠心。武则天在得悉刘仁轨的态度之后,才下定决心,将裴炎处决。

姜嗣宗这趟长安之行真没白跑,既要了裴炎的命,也要了自己的命。屠刀举起,清洗时代全面来临。 

带头挑事的凤阁侍郎胡元范首当其冲,第一个响应的宰相级重臣侍中刘景先也不能放过,两人双双被捕下狱。另一名宰相郭侍举被罢,贬为太子左庶子。郭侍举是高宗病重之际,武后亲手提拔上来的四位低品级宰相之一,同期拜相的郭正一因拂逆武后之意在中宗正式掌政的前一天被罢,做了不到一年的宰相。郭侍举比他多做了半年的宰相。

一口气拿下三位宰相,可见武则天这次是铁了心要将裴炎置于死地。

所有的清理工作都是铺垫,无论是借别人的刀还是磨自己的刀,都是为最后一击做好铺垫。裴炎显然没有充分了解武则天的性格特质,也忽视了早在高宗时期就已“威权太重”的她究竟意欲何为。

作为一个彻底追逐权力的人,武则天绝不能容忍亲子或臣民向她的权威发起挑战。

3

光宅元年(公元684年)秋某日,裴炎被绑缚都亭驿前街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家财籍没,亲戚全部流放到蛮荒之地。

当那些抄家的官员一脚踹开帝国的首席宰相、顾命大臣裴炎的府门,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难道这就是当朝二号首长的府邸?他们怀疑踹错了门。因为除了一些生活日用品,可谓一贫如洗。

地上没有,地下找,掘地三尺也没翻出多少值钱的东西。官兵们面面相觑。千辛万苦,他们还是扒出来重要物证——粮食,不足一石的粮食,相当于今天的五六十斤。这在当时的高级官员中,是极为罕见的。

裴炎算不上好人,枉死在他手里的大小官员也有不少。其中最知名的有因他陷害被废的章怀太子、郁郁而终的裴行俭、东突厥降将阿史那伏念等。

曾经的朝廷重臣、顾命大臣也就过着这样的日子,家里除了几十斤口粮,就不再有其他东西了。不为钱,不为亲人谋福利,那么他当官究竟图的是什么?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可裴炎给我们的感觉又不是如此。身为帝国的第一宰相,如此清廉,是不可能做出背叛之事的,连这样的忠臣,都要落得如此下场,怎不令人感伤?

裴炎死得并不寂寞,有被拉出来垫背的,也有走出去送行的。那些因他被流放的亲友们对他并无怨言,在裴炎临刑前,他们还是组团来为其送行。有的亲友还以他为荣,为营救他做着最后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