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一站太子(第3/4页)

既然武则天可以通过群众请愿的方式谋求帝位,那么他武承嗣也就可以利用同样的方式去谋求储君之位。急于获取皇位继承权的武承嗣开启了新一轮的请愿上表运动。

武承嗣找到凤阁舍人张嘉福为自己策划造势,张嘉福作为政府官员,不方便抛头露面,便找来洛阳人王庆之联络数百人上书请立武承嗣为皇太子。

天授二年(691)九月下旬的一天,武则天正埋头于宣政殿批阅公文,隐约听见宫门外有吵吵嚷嚷之声,心烦意乱之下便厉声叱问身边的宫女:“何人在宫外喧哗?”

武承嗣花钱雇来的上访者王庆之就这样被带到了武则天的面前。看着眼前精明如贼的王庆之,听了他的请愿诉求,武则天很快就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是武承嗣这帮不安分的猴崽子们又来给自己惹麻烦了,不然一个浪荡于市井的游民怎么会突然关心皇家的立储大事。请愿书递至武则天的手中,她虽然表现得不露声色,但内心还是有所困扰的。

虽然让李旦及其子嗣都更姓为武,可武则天知道,这么做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做法,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等到哪一天自己两眼一闭离开这个世界,太子李旦登上皇位,复兴李唐就成了一种必然的趋势。李唐复归,那她费尽心机所创立的一切又算是什么呢?武则天虽然草草地打发走了王庆之,却给了他一个特殊的待遇,允许他随时进宫来见自己。

武则天找来文昌右相岑长倩和地官尚书格辅元进侧殿议事,征求他们对这件事的看法。

岑长倩是初唐名相岑文本的侄子,也是当初武则天赶在高宗驾崩之前急赴洛阳提拔起来的亲信之一。当时任命的四位宰相因为资历太浅,特设同平章事之名,他们是郭待举、岑长倩、郭正一和魏玄同。

郭正一的宰相一职只干了几个月就被赶下了台;郭待举因裴炎之死被贬;魏玄同为酷吏周兴陷害致死,四个人中只剩下岑长倩一人。

岑长倩对武则天登基持有非常积极的态度,他上表请求改皇嗣为武姓,作为大周朝的储君,又请愿劝进武则天登基。武则天登基后并没有亏待他,将其提拔为文昌右相(尚书右仆射)同凤阁鸾台三品,地位仅次于武承嗣,获赐姓为武氏,即武长倩。

由此可见,他能够稳稳当当地走到今天,并且有获赐皇姓的荣耀,绝非官场上的庸碌之辈。就连李旦改武姓,里面也有岑长倩的一份功劳。他这么做的目的其实是为了保住李旦的储君之位。

对于岑长倩来说,他可以接受武则天为皇帝,甚至也可以接受李唐换武周,但是他绝不愿接受武承嗣为太子。他的这种态度,可以说,代表了当时大部分李唐旧臣的心声,当然也引起了武承嗣的不良反应。

当张嘉福、王庆之上表请立武承嗣为太子时,就曾经逼着岑长倩在表上署名,结果遭到对方的严词拒绝。按说岑长倩这种八面玲珑的人应该会见风使舵支持武家子弟上位,但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岑长倩反对的理由是,皇嗣李旦现在居于东宫,是陛下的亲生皇子,一向谦恭孝谨,并无任何过错,没有任何废黜的理由。此言一出,朝臣为之侧目。

岑长倩继续言道:“何况重立皇储事关帝国之根本,岂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可以随便议论的?动辄结党请愿,非国之福。请皇上彻查此事,狠狠制裁那些背后使诈的上书者,以儆效尤!”

岑长倩的态度是,既反对重立皇储,又要求惩治幕后的主使人,将矛头直接指向武承嗣等人。岑长倩如此不识时务,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是如此。武则天又另外召见了宰相之一的地官尚书(户部)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格辅元,他也持相同意见。

格辅元也是面有忧患之色,严肃地劝阻道:“既然已有太子,无缘无故废除,另立其他太子,这等于平地起风浪,这种危险的行为,怎么可以任它发展下去呢?恳请陛下彻查幕后主使,解散请愿团,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与岑长倩、格辅元持同一立场的还有司礼卿欧阳通,他是著名书法家欧阳询之子。他们被武承嗣等人视为眼中钉。

武则天见自己信任的宰相都坚决反对,看来这件事暂时没办法再进行下去。武则天刚刚登基,不想因为重立皇嗣搞得大失人心。她一直在用心听朝臣们所发的牢骚,并没有做出任何回答。自从创立大周以来,“皇嗣”问题就一直困扰着武则天。

虽然武则天在身心方面的状况接近于一个精神饱满的中年人,但毕竟是年近古稀的老妇人。对于继承者的问题,拖得时间越久,越会让她焦虑难安。

格辅元经常会在武则天面前列举出无端废除太子李旦对政局的种种不利,那一刻,他能够清晰地解读出武则天脸上渐渐浮现的难堪之色。面对岑长倩、格辅元的咄咄逼人,武则天有时候会在他们据理力争时突然有意识地打断他们的滔滔之言。

武则天说:“难道我说过要摘取亲生儿子的太子之冠吗?你们说的这些陈词滥调不听也罢,听了反而使我更加心烦不已。你们都给我退下吧,皇嗣之事我还需要时间好好斟酌,自然也会有妥帖的定夺。”

岑长倩、格辅元二臣对武则天莫名的火气深感惶恐和郁闷。岑长倩对格辅元说:“皇上对我们发什么脾气?难道她心里真的想要废掉自己的亲生儿子,改立侄儿?”

格辅元也只能无奈地摇头,说:“天晓得,大概她自己也踌躇两难吧。”

两位老臣在武则天面前的言论很快就传到了武承嗣的耳中,武承嗣内心拴着的狮子张开了血盆大口。多年的积怨也开始发酵,如今已到了非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的地步。时不我待,武承嗣已经开始授意来俊臣在岑长倩、格辅元和欧阳通等老臣的身后磨刀霍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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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李旦武姓只是权宜之计,武则天又怎会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按照眼前的布局,作为皇嗣的李旦将在她百年之后继位。李旦如果继位,那么自己苦心经营的武周新朝的局面将会被再度打破,这是武则天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当然这与性情温和的李旦本身的意愿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主要还是来自于那些李唐旧臣们的压力。真要是到了那一天,武则天为之奋斗了一生实现的政治图景也将会付诸东流。更何况作为大周帝国的开国之君,武则天将有可能会被定性为李唐的篡国者。而那些供奉于太庙的武氏先祖们的灵位,也将会因为她的退位而被遗弃于道路两旁的尘埃之中。

每每念及于此,武则天的心总会不由得跌入万丈冰窟。如果自己是一个男儿,那又将会是另外一番现实图景。她不由得怨恨自己的女儿之身。女人成就一番事业怎会如此艰难?她想,如果要延续武氏王朝的政治血脉,最为有效的方式,莫过于从武氏的血统中,选出最适合的接班人,册立为皇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