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第2/4页)

卢俊义已经坐在了前厅里,正由小厮伺候着吃茶。贾氏和李固佯作从不同的方向走来,进了厅堂,先后向卢俊义问安,堆着笑脸,嘘寒问暖地一通表演,倒也做得比较贴切自然,让卢俊义一时觑不出什么破绽。

其实,自打卢俊义一进府,府里的上下人等便都暗自紧张起来,不知将会发生什么事端。如果卢俊义留心观察,不难察觉出府里气氛的异样。然而卢俊义一心只惦着将燕青与贾氏、李固间的内讧弄出个孰是孰非,就忽略了那些异常迹象。

此时卢俊义装作对燕青被逐之事一无所知的样子,似很随意地问道,燕小乙在忙些什么,让他一并过来见我吧。

贾氏故作欲言又止之状,嗫嚅了一下道,小乙正有点事情在侧院料理,暂且没工夫过来。卢俊义道,有什么不可开交的事那么忙啊,让他先过来一趟。我风尘仆仆远道而归,他竟然连一声安都不过来问,眼睛里还有我这个主公吗?

贾氏就装出怯怯的模样道,老爷刚刚回府,一路上风餐露宿,精疲力乏,妾身是想让老爷先歇息一下,滋养了精神体力,再慢慢地将那件事情告诉老爷。老爷既是即刻要见燕青,妾身便不得不将那件事禀告老爷了。望老爷听了莫要动气,好生保重身体为要。

卢俊义不耐烦地道,你休得来这许多的啰唆,有什么事,速速与我讲来。贾氏便垂下头道,老爷恕妾身先斩后奏,实是那燕小乙已经被我辞退了。

卢俊义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辞退了?为什么?贾氏道,一来是因为他主管府上事务期间,账目上不甚清爽,竟是短缺了数千两的银子。不过嘛,这也还算小事。卢俊义道,那么还有什么大事呢?贾氏做出不便当众说出口的样子,向厅堂周围看看。卢俊义便摆摆手,让在旁伺候的小厮丫鬟都退了出去。

李固也要退出回避,贾氏叫住他道,李都管不要走,留在这里为我说的话做个见证。卢俊义心里烦得紧,催促道,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休得这般吞吞吐吐地让人着恼。

贾氏感到前面铺垫的火候已差不多,就调动情绪弄红了眼圈,面含羞愤之色说道,妾身若告诉了夫君此事,夫君切莫着恼,气伤了身子不值。妾身辞退那燕青,皆因那燕青趁着夫君不在家时,屡次调戏欺侮于妾身,实在是令人不堪忍受也。

卢俊义听到这里,心头一跳。终于说到那男女淫邪之事上去了!

但是贾氏之言,正与燕青所述截然相反,究竟是孰伪孰真?

卢俊义观察着贾氏的神态,仍然声色不露,接着问道,你且说来,燕小乙如何调戏于你?

贾氏作出羞辱难当之状,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才低眉垂目地继续说道,那些腌臜事真也难以启齿。既是夫君问来,妾身不得不说。那燕青自老爷与李都管走后,见府里没了管束,便对妾身起了意,时时纠缠在身边,说些个不三不四的挑逗语言。妾身虽觉不堪,念及府中一时无人主事,也就权且忍了。谁知那厮以为这是妾身软弱可欺,一发地猖狂起来,逢着无人处便动手动脚,或摸妾身肩膀,或动妾身腰背,渐渐地竟至抓弄妾身胸乳。妾身欲待声张,又怕下人们听去坏了老爷脸面,只好忍耐着不作声,由是便令那厮屡屡得手。李都管回府以后,那厮稍稍收敛了几日,未几却又故态复萌。那一日,那厮觑着妾身身边无人,竟放肆地上来,搂了妾身的身子,伸手进去欲摸妾身下边。妾身正来月事,百般央告他那个地方委实触碰不得。那厮一概不听,仗着力大,硬是将手伸了进去。若不是恰被李都管撞见,妾身不知会遭那厮如何蹂躏也。

卢俊义听贾氏说得不堪入耳,喝一声道你住嘴,就转脸去问李固,你主母所说,可是实情吗?

李固躬身答道,主母所说千真万确,乃是李固亲眼所见。燕青那厮被我撞破丑行,慌忙丢开主母,百般告饶。是李固担心日后再生不测,劝说主母,这等样人府里留不得。主母思量再三,方才下了决心,将其辞退出府。主母此举,全然是为保全府上清白声誉计,望主公明鉴之。

卢俊义听罢,脑子里急速地旋转思索着。尽管贾氏的诉说有鼻有眼,绘声绘色,然而凭卢俊义对燕青的了解,很难想象那些下流举止会发生在燕青身上。

贾氏、李固或有反咬一口之嫌,亦未可知。

于是卢俊义将脸色一沉,对贾氏道,燕小乙在我府多年,素来本分,怎的我出去几日便有这些变故?敢是你自己言行不端,有失检点,才引出这等丑事来的吗?

贾氏听卢俊义如此诘问,顿时落下泪来,抽咽着道,如若老爷不相信妾身之言,妾身也无可辩解。妾身既被旁人作践,已是不洁之体,苟活于世亦无意思,不如就此了断此生,也算是对老爷表明心迹了。说着,便悲悲切切地起身向厅堂外面跑。

李固慌忙将贾氏拦下,劝道主母有话好说,万万起不得轻生之意。又回首对卢俊义道,请主公听在下一言。想那燕青,乃是何等矜横之人,在主公面前是何等受宠。若无有确实的短处被捉住,是主母想辞便辞得动的吗?

这句话说得十分有力,令卢俊义的思维天平不由得又向贾氏这边倾斜过来。他看看贾氏,缓了一下口气道,我不过随口一问,你何必便发作偌大气性,寻死觅活地让下人们看见了光彩吗?遂起身去搀过贾氏。

贾氏还真是有即兴表演的禀赋,她就势倒在卢俊义怀里,哀哀地道一声全凭老爷做主,便呜呜咽咽、凄凄惶惶地大放起了悲声。卢俊义挥手让李固退下,自己搂着贾氏,好一阵软语宽慰,方止住了贾氏的啼哭。

这时在卢俊义心里,对贾氏、李固之言与燕青之言,均感到是既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但是事实究竟如何,此刻却是很难深究下去,再深究也难以马上究出个名堂。只好暂且撂过一旁,改日另作察辨罢了。卢俊义这么盘算着,就岔开了话题,对贾氏道,为夫方一回府便受你们这一番聒噪,真是倦乏得很了。你且去弄点热水,先让我泡一泡,解一解旅途劳顿再说吧。

贾氏见已是稳住了卢俊义,心里暗自安定下来,装模作样地拭着泪水道,老爷刚回府便被这等事烦扰,妾身也心疼着呢。请老爷稍候,妾身就去安排。遂起身去吩咐丫鬟速速备了热腾腾的浴汤。贾氏亲自伺奉卢俊义宽衣解带,泡进大盆,还要为卢俊义亲手搓澡,卢俊义拒绝道搓澡就不必了,我要独自安静地泡一会儿。

贾氏正是求之不得,顺从地对卢俊义道,那么老爷就慢慢地泡,妾身去准备酒菜为老爷接风。便脱身出去,找个避人处,与李固悄悄地通了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