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2/2页)

产生了这个想法后,冷铁云对李纲误斩她哥哥的行为有了更为深切的理解,使得她充分体会到了在非常情况下采取非常手段的必要性。归根结底,哥哥是死在万恶的金寇手上的,因此她所要做的事情,也包括了替哥哥复仇的意义。

想定了复仇的方法,冷铁云并没有急于行动。她知道,她的机会只有一次,扯了龙袍也是死,打死太子也是死,她必须获得一个重要目标,才舍得发出图穷匕见的致命一击。这就需要等待。

在这个信念的支持下,她顽强地熬过了一百多个无限屈辱的日夜。在此期间,她想方设法维护着自己的体力和容貌,那是她赖以获取行动时机的资本。所以,当众多的女俘都在凄风苦雨的侵蚀下日益变得柳败花残的时候,她依然能够显得珠圆玉润光可鉴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动手的时机终于被她等到了。

那是在押解他们这批宋俘的金军分队抵达燕京之后。当时已是春去夏来,宗望将先期到达燕京的各批宋俘暂囚于延寿寺、仙露寺等处,责成大将完颜阇母留候后续部队,他则乘此闲暇与挞懒、斜也宗弼等高级将领带了家眷亲兵,以及部分可资享用的女俘,北上位于现今内蒙古境内的凉陉草原避暑。

事情就发生在那片遍地金莲盛开的大草原上。

那一日,诸金将先是聚集于辽阔的草原上纵马狩猎,然后又举行了热火朝天的马球比赛,活动得很是尽兴。入夜,金将们各回自家营帐用餐。这些肉食者是逢餐必酒,饮酒少不得女人助兴,酒后则更需在女人身上寻欢,于是合扎亲兵们便为各自的主子选取了若干女俘前去侍奉。

以往被选去侍奉金军高级将领的,皆为能歌善舞且性事技巧娴熟的教坊歌伎。冷铁云不属此列,所以一直无缘接近那些重量级人物。但歌伎们由于不断地遭受摧残,不少人已日渐枯槁花容凋谢。而且翻来覆去总是那么几副面孔,任其再妩媚风骚,也难免令人生腻。因此金将们便逐渐扩大了把玩的范围,指示亲兵,但凡容貌姣好姿色动人者,不擅吹拉弹唱亦可选用。冷铁云卧薪尝胆等待已久的复仇机会,便在这个月朗风轻的草原之夜悄然降临。

而且这个机会是出奇地遂人心愿——酒足饭饱之后,被金将点名留下陪宿的,恰恰唯其一人。

当夜被选去侍奉那个中等身材、棕黑面皮金将的一共有十二个姑娘,其中有八个是歌伎出身。入帐之后,那八个歌伎被安排在席前拨奏丝竹轻歌曼舞,冷铁云等四人则被置于金将左右为其添樽把盏。

冷铁云听不懂金语,无法从金兵那稀奇古怪的称呼中弄清她所服侍的金将的职务。但是她能看出,这次来草原避暑的各帐首脑,级别都不会低。以她一个普通民女之身,换取这其中任何一个将领的性命,都可算得上是物有所值了。她打定主意要力求利用上这次机会,因为她的下身已经开始糜烂,她知道那是由于多次地被奸污染上了脏病。如果拖延到病情严重起来,便将万事皆休。所以自打一进大帐,她就表现得格外温柔殷勤,巧笑倩兮地对那金将照料得无微不至。

这番努力没有白费,那金将的目光果然很快便在她的身上流连。冷铁云见状,料想她被留下陪宿应该是问题不大。但她尚有个后顾之忧,就是怕自己的行为连累一同被留下来过夜的姐妹。岂知天遂人愿,席终之际,那金将偏偏只吩咐留下了她,这便让冷铁云彻底地消除了顾忌。

当酒气熏天的金将将她一把搂在怀里,开始粗野地撕扯她的衣裙的时候,冷铁云向那金将绽开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那金将被这姹紫嫣红的一笑撩拨得血脉贲张斗志昂扬,全然不知今宵之宴已经注定了是他的最后晚餐。

接下来在大帐里发生的事情,当夜无人知晓。守卫在帐外的合扎亲兵曾听到从里面传出过一声闷雷般的吼叫,但他们以为那是主子在高潮时刻的欢畅宣泄,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直到次日临近午时,大帐里仍是一片沉寂,亲兵们方觉得似乎有点反常。一个护卫十人长在帐外高声呼禀数声未得回应,只得造次擅自拉开帐门进去察看。

这亲兵小头目甫一探头,便被眼前的情形惊得目瞪口呆:那金将与冷铁云俱倒卧在血泊之中,冷铁云衣裙整齐面容安详,而那金将则是五官扭曲一丝不挂裸体横陈。

各帐首脑闻讯急切赶来,因医术高超被东路军借至军前效力的宋人郎中吕忠全亦被火速传到现场。经吕忠全验查推断,事情的经过大致是这样:那金将在欲与冷铁云交合时,被冷铁云突用狠力将其精巢捏碎。那金将猝然痛昏,继之被冷铁云取其佩刀割断颈项。而后,冷铁云穿戴整齐,从容自刎。

那金将所受之内外两伤,均足以致命,况且因耽搁过久,此时已尸身半僵,无可救药。一个花容月貌弱不禁风的年轻女俘,居然能用这种出人意料的手段,舍生忘死地干掉了叱咤疆场无往不胜的一代枭雄,诸金军将领在极度震惊之余,亦不禁皆对冷铁云暗暗产生出了一层由衷的钦叹。可惜冷铁云自己并不确切地知道被她干掉的究竟是何人,否则她在九泉之下,当会得到更大的慰藉。

这桩血案传扬出去将大大地有损大金王朝的体面,而且还有引起其他女俘效仿之患。所以诸将领神色凝重地合计一番后,遂决定传令封锁消息,严禁为数不多的知情者透露关于此事的只言片语。对外只称那被害的金将是罹患疾病,正在诊治。

营地中的各色人等对此中情由不得而知,但能觉察出那日各部头领们的神情举止都比较诡异,且对他们突然做出中止避暑返回燕京的决定颇为纳罕。因而这次的草原之行,便被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多年后,重又娶妻生子的吕忠全悄悄地将此事泄露给了家人,其后裔再行转述,一代代流传下来,形成了多种版本,事情的真相便莫衷一是、无可确考了。本书所述情状,仅为传说之一。而在官方的史料中,有关彼时金军高级将领生死的记载,却只有如下内容:金东路军主帅宗望因患急病,暴卒于北返途中。时为金天会五年即宋靖康二年六月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