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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习武?不曾习武你当的什么少宰?怪不得你们的那些禁军上得阵去犹如朽木粪土,原来朝中俱是无用的废物。”宗弼说着,放声大笑。旁边的金将金兵亦皆鄙夷地大笑不止。张邦昌被奚落得火冒三丈,却只能忍气吞声地向宗弼连连揖手,口称惭愧。

宗弼笑了一阵,将弓递向赵构:“既然张少宰那么客气,只好请康王一试身手喽?”在他的想象中,这个养尊处优的赵氏亲王,莫看生得身高七尺仪表堂堂,无非是个绣花枕头,内囊里恐怕是比张邦昌还要草包。张邦昌不敢接弓,赵构必定更不敢接。用这个方法来长大金志气灭宋朝威风,确实是比使用那种赤裸裸的血腥恫吓方法更为高明,更富有外交色彩。

然而出乎宗弼的意料,赵构竟面无难色地伸手把弓接了过去。

原来这赵构不但天资聪颖,而且兴趣广泛,兼之自幼享有优越的教养条件,便在文武各方面都打下了良好的技能基础。文者,他堪称琴棋书画无一不晓,博学强记熟诵百家;武者,他亦是十八般武艺皆得名师亲传,虽不能说武功盖世身怀绝技,起码可以算是个行家里手。而在十八般武艺之中,他最喜爱且演练得最多的,便是射箭。所以他见宗弼要求他出马比箭,不仅毫不尴尬难堪,反而升起了跃跃欲试的冲动。

他接过弓去,稍稍拉弦一试,知其乃是一张一石五斗的硬弓。按宋朝军制标准,能开这种强度的硬弓者,已具备入选宫廷侍卫的条件。赵构明白,宗弼是欺他和张邦昌臂力不足,故意用此弓让他们出丑。他在心中暗笑,你这北夷这回却想错了。原来,赵构天生臂力过人,素日练习骑射所用之弓,就是一石五斗。有时兴致高涨,他还故意选用二百石的弓来玩。

赵构心里有了底,遂向宗弼要过箭壶佩于身侧,说了声那么本王献丑了,便放马而出。

面对远方的箭靶立马站定,赵构向前望了一眼,却不引弓,而是拨马向相反的方向奔去。奔至中途,他突然回马。就在纵马回奔的同时,他飞快地取箭在手,张弓疾射,刹那间接连三箭“嗖嗖”飞出。然后他骤然勒缰,那匹战马前蹄高扬,长嘶一声戛然止步。

对面报靶:三箭俱中靶心。

金军将士都很惊异,他们呆了一刻,轰然爆发出了一阵极为热烈的喝彩声。赵构颇为自得地环顾四周,觉得这些女真人倒也真是直率得可爱。

宗弼没想到赵构竟有如此娴熟的骑射技术,禁不住也扯着嗓子高叫了一声好,随之却又觉得有点下不来台。于是他一抖缰绳,拍马来至赵构面前,似笑非笑地道,康王果然身手不凡,让我宗弼眼界大开。如蒙不弃,康王再屈尊与我比试一下刀法如何?

赵构一怔,马上知趣地答道,班门弄斧而已,让将军见笑了。若论上阵厮杀,本王岂是将军的对手。宗弼此时对这个举止洒脱谈吐得体的宋朝亲王倒是产生了些敬重,遂爽快地哈哈一笑道,也罢,匹夫之勇非上将所为。来日方长,日后你我再另作较量。赵构亦笑道,倘有机缘,一定领教将军虎威。

说这番话时两人都未想到,若干年后,宗弼果然成了与赵构之南宋王朝对垒的头号劲敌。

午后,宗弼向宗望禀报了他们对赵构、张邦昌的“接待”情况,他对赵构镇定自若的表现及其精湛的骑射技艺,直言不讳地大加赞赏。宗望听了,也不免啧啧称奇,说道难得他赵氏宗室还有如此子嗣,看来这宋朝中却也不是一个像样的人物也无。

可是当宗弼退去后,宗望回味起来,心中却生了狐疑。

根据宗望多次与宋朝君臣打交道的经验,除去那个李纲,在他的印象里,宋朝的上上下下皆是软弱无能贪生怕死之辈。上一回李棁等人前来出使被吓得屁滚尿流的丑态,现在在金营里还被传为笑谈。此番陪同康王出使的张邦昌,虽然身居少宰高位,也照样是一副魂不守舍之状。而那赵构,不过是个在宫墙玉殿中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出来的风流王子,论年纪不过二十,又不曾经受过什么大阵势大风浪的历练,如何会具有这份与众不同的自在从容?

在宗望看来,李棁、张邦昌等进入金营的那种表现是正常的,宋朝人就应当是那个德行。而赵构的表现则不太正常。赵构居然还熟习弓马,就更有点不可思议。以宗望的思维逻辑推论,假如宋朝王室里真有这么一位文武双全胆识过人的英才,承接大统者即当非其莫属,哪里还容得赵桓那个窝囊废上台。

宗望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大对头,怀疑其中有诈。他正要派人将张邦昌唤来,亲自讯问一下这个康王是真是假,却见副都统完颜阇母步履匆匆地走进大帐:“大帅,宋朝的勤王兵马,已经到了汴河南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