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开封府提举保甲危国祥趁火打劫发国难财,又撞到了李纲的手上。

事端乃由朝廷决意竭财奉金而起。

赵桓在遣送赵构、张邦昌出使的同时,即下达了务必依金军要求筹集犒军财物的旨意。并指令太宰李邦彦亲自负责督办。为了满足金人的欲望,渡过眼前的难关,他首先在这件事上做出了表率。他先从宫内着手,令人筹集天子的衣服、车马、宗庙祭具、六宫器皿等物变卖,这使得李邦彦催逼朝官捐资的差事相对容易了一点。天子尚且如此,臣属岂敢怠慢,于是上至宰执大员,下至末阶胥吏,无不忍痛解囊。

对于在赵桓登基后已经失势的官宦如蔡京、王黼、梁师成等人,李邦彦干脆派人直接上门抄家,将其府邸乃至其亲属家中所藏的金银悉数没收,纳入元丰库。

这样折腾下来,仅一天多的工夫,便筹得了金三十万两,银八百万两。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筹集到这个数目,应当说是战果赫赫了。

可是赵桓和李邦彦面对这个赫赫战果,谁也高兴不起来。这个经朝廷总动员才努力筹集到的数目,离金人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的要求,差距显然太大。何况,还有数目庞大的绢彩骡马之属尚无着落。

再从皇宫里或者朝臣们身上硬挤是不现实的了。无论是赵桓还是各级官员,都不可能为此真正穷尽家底,搞得自己一贫如洗,在这一点上大家是彼此心照不宣。可是目前的数目是搪塞不过去的,这个难题如何解决?

李邦彦献策四字:取之于民。赵桓允准,并补充道,亦可谓用之于民。

李邦彦连称正是正是,乃命有司张榜街衢,限期汴京百姓将家中金银包括各种金银制品悉输官府,期满不输者斩。对于隐瞒资财者,许亲属、奴婢及诸色人等告发,允诺对告发者给予重赏。为了尽快地将金银搜罗到手,李邦彦还指示各级衙门,不得懒散懈怠坐等缴纳,而要积极主动地上门催收。汴京城里由此便掀起了一股大肆搜刮民财的狂潮。

有个唤作王孝迪的中书侍郎,在此勾当中上蹿下跳极为卖力,到处恐吓百姓,说若不交出财物,金人破城后就会将男子杀尽、妇女虏尽、宫室焚尽、金银取尽,被百姓冠名为“四尽中书”,正与前番那个“六如给事”李邺配成一对。

开封府是承担搜刮民财任务的主要衙门之一,为了应付李邦彦下达的那高得惊人的定额,府尹聂昌派出了大量官吏,深入到各厢区去进行征收督缴。提举保甲危国祥自然在此列之中。危国祥对干这种事向来极为热衷,借机中饱私囊的勾当他早已操练得轻车熟路。上回借募兵之机敲诈百姓遭到李纲的痛斥,他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窝囊气,这回是奉旨括财,名正言顺没人敢阻,他当然要乘机大显身手。

危国祥领差后雷厉风行,当即便带领一班衙役深入了街巷,破门闯宅登堂入室,挨家挨户逼金索银,且对所到之处认真搜索,凡属贵重物品,二话不说伸手便拿,其行径与明火执仗的土匪强盗无异。百姓们慑于皇榜所示,皆束手任其劫掠,敢怒而不敢言。这是危国祥自当差以来敲诈民财最为顺手的一次,可谓是得心应手无往不利,因此他每日里是不辞辛劳早出晚归,干劲越来越大。

然而就在他那借着冠冕堂皇的名义巧取豪夺的营生正进行得红红火火一路顺风的时候,却意外地在济世堂碰上了一个硬钉子。

济世堂是个药铺,坐落在宣德楼东南的一条大街上。药铺掌柜唤作吕忠全。吕家是世医,吕忠全继承了其祖衣钵,而他又有经商兴趣,因此就在挂牌行医的同时,开办了这个药铺。济世堂初创时门脸很小,经过若干年的苦心经营,铺面已发展到三间大瓦房的规模,在这条街上算得上是数得着的一家店铺了。

对于这样一个财力殷实的商家,危国祥自是不会放过,他决心狠狠地敲上它一笔。

这一日上午,济世堂开门不久,危国祥便带领着四五个衙役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颐指气使地叫嚷着让吕忠全交银子。吕忠全是看过皇榜的,知道这一劫谁也躲不过,就赶紧让伙计把店里现有的银子全都端了出来。

危国祥瞥了那些银子一眼说,你偌大一个店铺,就只这点零碎吗?你这厮必有藏匿。吕忠全解释道,小店的存银确实就这么多,已经全部拿出来了。危国祥哪里会听他的解释,他脑袋一晃道,既然你如此滑头,便免不得本提举动手一搜了。说着,就喝令衙役们越过柜台,到后面去搜。

吕忠全原本对官府以筹款议和为名向民间横征暴敛就心怀不满,这时便有点忍无可忍了。他将身子一横挡住柜台口,质问危国祥道,小民已经把银子全都交到你们手上了,你们凭什么还要搜查我的店铺?

危国祥在这次敛财行动中还没碰上一个敢于同他顶撞的,吕忠全这么一挡,立时把他的火给勾上来了。他蛮横地冲吕忠全叱道:“你这厮少与我啰唆,本提举说要搜就得搜,没有凭什么不凭什么这一说。”

吕忠全气得脸色发白:“我若不让你搜,你待怎的?”

“那就莫怪你危大爷我不留面子了。”危国祥见吕忠全竟敢如此强硬,心里越发火大,“你这厮不识抬举是不是?来呀,把柜台给我砸了!”

众衙役得令,狐假虎威地一哄而上,七手八脚便要掀柜台。吕忠全急了,正要张臂阻拦,却有一个人已从旁边抢上去,立在了衙役们的面前:“住手!你们想干什么?”众人都冷不防地一愣。定睛看去,这人竟是个二十来岁的秀丽姑娘。

这姑娘是索飞春。

这几天,妇女义勇队主要承担了救治守城部队伤员的差事,今天她是到济世堂抓药来了。方才危国祥等人咋咋呼呼地进门的时候,她正坐在一旁等候着药铺的伙计包药。伤员等着用药,她原本没有多管闲事的心思,但在冷眼旁观的过程中,危国祥的霸道行径却一步步地激怒了她。及至看到那帮虎狼衙役居然要公然砸柜台抢明火,她实在按捺不住,便腾地起身抢了上去。

“原来是你。”稍一愣神,危国祥认了出来,这就是几天前曾在何卫氏门口同他叫板的那个女子。那天有李纲给你撑腰,老子不得不忍了胯下之辱,今日的情形不同了,就是李纲在此,又能奈我何?他轻蔑地盯着索飞春冷笑一声:“我想干什么?我是在奉旨办差。此事与你何干,要你多嘴?”

“奉旨办差?圣旨上有让你砸药店的柜台这一条吗?”

“圣旨限令民间金银一律上缴国库,这厮隐匿不缴,本提举有权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