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2/3页)

李纲对索氏父女不禁顿生刮目相看之感。宋时民间习武成风,妇女亦多有习练防身术者,能比画两下拳脚的人俯拾皆是,但是能将功夫练到可与甘云匹敌的地步,就颇不寻常了。朝廷大员选择贴身护卫,武艺超群是先决条件。甘云在校场比武的场面李纲是亲眼看到过的,甘云赤手空拳放倒四五个手持刀剑的彪悍对手,就像小孩儿玩游戏一般轻松自如。能让甘云心悦诚服地评价一句“功力不浅”,可见索飞春这女孩子的武艺确是非同一般。甘云说她必有名师指点,李纲揣测这个名师,多半就是其父索天雄。

强将手下无弱兵,这些义勇虽是临时募集的,但既已经过了索氏父女的遴选,估计也都有两下子。这么说这些人不仅是怀有报国热忱,而且还是当真具有一定的战斗力的。想到这一点,李纲很振奋,他扫视了一下环立在面前的众义勇队员,高声说道:“大家的保家卫国热情让我李纲很感动。看了索飞春姑娘的这一脚,我完全相信,木兰从军的事绝不是凭空编造的神话。在国家需要的时候,我大宋百姓无论男女,皆可成为抗敌勇士。参加义勇者的花名册报上来后,我会马上命令有司发放兵器,男女都发。但是有一条,拿了兵器,你们就是战士了,是战士就要听从号令,否则可是军法无情。”

男女义勇队员齐声呼应:“悉遵李大人吩咐!”

索天雄紧接着众人的话音对李纲道:“我们就是来找李大人要差事的,李大人如有差遣,现在便请下令。”

李纲就说那么好吧,本官就不客气了。眼下正有件急事,城头上炮石不够,亟须从蔡京府邸搬运。索天雄爽快地应道,行,交给我们吧。索飞春在旁叫嚷道我们也去。李纲犹豫地向那些女义勇队员脚下扫了一眼。索飞春一笑说,李大人放心,习武的女人没有缠脚的。李纲也笑了笑,回头问何庆言和徐吉,这样人手够不够?两人连声说够了。当下何庆言便命徐吉速去备车,带领义勇前往蔡府。

索天雄离去前,郑重地向李纲进言,若论实际兵力,我汴京未必输与金军,但金军因屡战屡胜,在气焰上高我一头。这种嚣张气焰很有摧毁力,是金军的一大优势。宋军要坚守汴京,必须坚决打掉它的这个优势。欲打破金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关键在于首战,首战必须告捷。否则,溃一点而崩全盘的情况不是不可能发生。李纲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严肃地应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一定做到万无一失。

望着索氏父女带队离去的背影,何庆言颇有疑色地对李纲道,末将观察这个索天雄,举止干练心机深沉且甚谙军事,似乎不像是个普通百姓。李纲就感叹道,乡野蒿蓬之间藏龙卧虎奇人无数,只是可惜未被发现或者不被重用罢了。其实埋没于民间的人才,又岂止是一个索天雄呢。

眼看时近正午,李纲抓紧时间又就守城的若干细节问题向何庆言做了交代,叮嘱何庆言要合理用兵,在繁重的备战工作中注意养精蓄锐,要有意识地积蓄一支精力充沛的生力军,以便在战斗打响时确保能够给予金军以迎头痛击。然后,李纲便带着甘云驰赴城外何灌兵营。

何灌部现在扎在汴京外城以外的西北方。正月初一之夜何灌兵溃黄河并随同梁方平部狼狈逃回后,赵桓震怒,拒绝接纳两部人马进城,并欲立斩梁方平、何灌这两个创下了不战自溃旷世奇闻的逃跑将军。是李纲及时了解到黄河防线大溃逃的实情后,竭力为何灌解释开脱,方劝得赵桓刀下留人。梁方平也是到处托人疏通,才勉强保住了脑袋。最后的处理结果,梁方平革职充军,何灌暂留原职以观后效,如若再有闪失数罪并罚。梁方平之残部交由何灌收编。这个结果是李纲经过努力斡旋才争取到的。他与何灌并无私交,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想为保卫汴京多保留一个可用的将领。

闻报李纲到,何灌忙带亲兵列队出迎。他满面愧色地将李纲迎进帅帐后,便纳头跪拜李纲救命之恩。李纲赶紧将何灌搀起,说老将军不必如此,我们同心协力把下面的仗打好,奋勇杀敌将功补过便是了,就请何灌一同落座。

接着,李纲便关切地询问起部队状况。何灌蹙着眉心说:“不敢相瞒李大人,部队状况不太乐观。先前招募的那些兵丁,大都在黄河大溃逃中跑散了。这几日虽又招募了一部分,但远不足抵缺额。在我的旧部中恐金症很严重,梁方平那伙残部就更甚。我虽然对他们做了整编,重新调配了统兵官,但一旦与金军交锋,情形将会如何,心里还是没底。”

李纲正色道:“这样不行,部队的士气必须振奋起来。部队没有斗志,谈何战胜强敌。”

何灌心想,宋军的颓症早已深入骨髓,其因错综复杂,哪里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事。但这话他没说出口。很多问题不是李纲所能解决的,说了也是白说。因此他只是沉闷地点头应道,李大人说得是,卑职一定尽力而为。

这时,时辰早已过了正午,亲兵们已将酒菜备好,何灌便请李纲、甘云一同入席,边吃边谈。饭菜花样不多,何灌愧赧地解释,军中无佳肴,筹办得又仓促,只好请李大人担待了。李纲说这样就很好,我也没时间细酌慢饮,我们就不喝酒了,抓紧吃过饭去兵营里转一转。何灌却仍是取过酒坛依次斟上,双手捧起酒杯对李纲道,何某不敢耽误李大人的公事,但这杯酒务必请李大人同饮。以前我从未与李大人喝过酒,这是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说话间,他的双手微微颤抖,眼窝里闪出了泪光。

李纲听他说得悲凉,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诀别之意,一种不祥的预感骤然涌上心头。他觉得这很不吉利,为了扭转气氛,他欣然举杯在手,用爽朗的声调说,我李纲果然是第一次与何将军共饮,但应当不是最后一次。来日方长,待何将军大败金军之日,李纲当设盛宴,庆贺将军凯旋。

草草地用过午餐,何灌陪同李纲深入营区做了视察。李纲看到,部队的面貌虽说不上威武雄壮,但还算是比较严整,起码比出征黄河前的状况要强得多。在狼狈不堪地逃回后的数日之内,能将也已七零八落的队伍整顿到这个程度,可以看出何灌是下了大力气的,也可以看出何灌此番是下定了坚决洗刷耻辱的决心。这使李纲感到,再用什么豪言壮语对何灌进行勉励纯属多余,也就没再多说这一类的话,只是关切地问他,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解决。

何灌犹豫了一下,说:“卑职知道李大人也难,这里的事便不劳李大人费心了。请李大人放心,不管困难多大,只要金军不退,我何灌绝不从阵地上后退半步。金军若想越过此地,除非从我这把老骨头上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