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2/3页)

谁知这一问却问出了问题。徐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慌,他怔了一下,才带着磕巴地回答说,常统制在查哨。

李纲敏锐地捕捉到了徐吉表情上的不自然,登时起了疑心,沉下脸来追问,常统制到底干什么去了,你给我如实说来。徐吉情知藏掖不住,只好照实回答,常统制在晚饭后去了十里香行院。

原来这常贵乾,因年少时即离家从军,多年来随着部队南戍北调居无定所,至今年届三十尚未婚配。每当胯下那玩意儿憋得难受了,他便去妓院找粉头解决问题。前些日子,他在十里香结识了一个唤作荷花的粉头,两情缱绻很是投缘,一来二去便有了丢不开舍不下的意思,甚至产生了为其赎身娶其为妻的念头。然而,这个念头刚刚萌动,汴京保卫战就逼到了眼前。

常贵乾知道这一战不开则已,一开就小不了。他是个多次经历过战事的人,对战争的残酷性有着切身的体验。这场汴京保卫战打下来,无论是胜是负,他是否还能活在世上,都是个未知数。从这个意义上说,现在他常贵乾就是活一天少一天了。那么何不趁着尚未开打,再去与荷花风流一把呢?常贵乾就是揣着这种想法,不惜违犯军令,于这一日的晚饭后偷偷去了十里香。

他的行动瞒不了徐吉,平日里他与徐吉相处得不错,这事也不必瞒他。临走时常贵乾交代徐吉,诸事多操点心,别让营里出事。徐吉说大哥你就放心去吧,不就三两个时辰嘛,能出什么事?大哥只要别在那里过夜就行。可是谁也没料到,常贵乾离开军营才一个时辰,李纲便突然视察到了这里。

得知了常贵乾擅离职守的实情,李纲勃然大怒,命令甘云立即带领两名禁军士兵,去十里香将常贵乾拿下。

徐吉垂手立在一旁,心里暗暗叫苦。他知道这回常贵乾是撞到枪口上了,李纲必然要杀一儆百,对常贵乾的处治肯定轻不了,就在心里琢磨,是不是能采取点什么措施,让李大人高抬贵手法外开恩。

常贵乾全然不知祸之将至,此刻他正全力以赴地压在荷花娇柔的身体上,享受着他那最后的晚餐。

说起来常贵乾与荷花这一晚的相见,还真是颇有点悲壮意味。常贵乾告诉荷花,汴京保卫战就要打响,李纲大人下了严令,各部将士无论职位高低,一律不得离开营区一步,他是冒着很大的风险,偷偷跑出来看她的。在战争结束之前,他没有机会再来了。如果他不幸战死,这就是此生与她的最后一次相会。

荷花一听便落下泪来,她梨花带雨地偎在常贵乾怀里道,常将军莫出此不吉之言,苍天保佑你会好好活着的,荷花要等着常将军立功凯旋。常贵乾紧紧搂着荷花道,但愿如此,如果常某有幸生还,一定要娶你荷花姑娘为妻。荷花道,自从奴家见到将军,就盼着有那么一天。若是果能如愿,从此奴家一定一心一意侍奉将军。将军也莫要再吃军粮,奴家这里小有积蓄,咱们到江南山清水秀处,买上几间房子开个店铺,安安生生过日子吧。常贵乾道姑娘说得极是,我戎马生活十几年,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日子也早过够了,待这次战事一完,我就解甲归田。生意我是不会做,但我可托人活动一下,在州府衙门里谋个差事。常言道三年清知县还十万雪花银呢,哪里动用到你的积蓄了。

荷花见常贵乾说得情真意切,将他依偎得更紧,“泪眼婆娑地道”我的心肝儿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奴家的命里是不能没有常将军的。常贵乾便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为了你荷花姑娘我姓常的也不能死”。两个人越说越动情,就止不住地相互抚摸起来。在生离死别的气氛笼罩下,他们体内带着悲凉意味的情欲渐渐升起,很快便达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

常贵乾喘着粗气剥下荷花的罩裙,扯下荷花的小衣,这才发现荷花身上正有情况。常贵乾本能地迟疑了一下。荷花却主动解下了护在下身的布垫,对常贵乾道,今日顾不得许多,若将军不嫌晦气,奴家就遂了将军的意吧。

甘云带人风风火火地踹开房门的时候,常贵乾与荷花一番轰轰烈烈的血战刚刚鸣金。刀枪尚未入库,战场还没打扫,堂堂大宋禁军统制常贵乾便一丝不挂地束手就擒。

宋朝娼妓业兴盛,汴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风月场所,可谓星罗棋布遍地开花。除了由于拥有色艺双绝的名妓李师师而名冠京师的金钱巷,像宣德楼外的曲院街、朱雀门外的朱家桥瓦子街,以及南北斜街、相国寺大街以北的小甜水巷、上清宫后面的桃花洞街等,皆为妓馆行院聚集之处,是朝廷准许公开营业的红灯区。每至夜晚,这些去处是千烛竞放灯火辉煌粉娃林立狎客如云。不仅达官显贵富贾豪商时常光顾这些地方,就连前任皇帝赵佶,于其间明里暗里亦不知播下了多少风流种子。

现在是什么时候?是百年不遇的非常时期。刚刚颁布了紧急战备令,身为禁军将领,就胆敢公然违令擅离军营去眠花宿柳,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不能做到令行禁止的部队,能指望它有多大的战斗力?李纲从这件事上看出,有些禁军将士还是没拿他这个文人出身的亲征行营使当回事,还在拿他的话当耳旁风。这种现象必须坚决扭转,必须坚决树立起他作为三军统帅的绝对权威。否则到了关键时刻,他将指挥不动一兵一卒。因此李纲决定,要从严处置常贵乾。

然而具体做何处置尚在考虑,吴敏的说情帖子已经送到了亲征行营司。

原来常贵乾的父亲,是一位致仕还乡的老臣,这位老臣在位时,对吴敏曾多有关照。这一层关系,徐吉是知道的。李纲愤然离去后,徐吉的脑筋转了一番,觉得这时候只有吴敏还能在李纲面前说得上话,便赶紧派人将此事禀告了吴敏。吴敏感怀常父的知遇之恩,对常贵乾不能坐视不救,就连夜修书一封,请他看在常贵乾曾数次立下战功的份儿上,对其予以从轻发落。

李纲看了帖子,心头不悦。他心想动辄有人掣肘,我这个亲征行营使还怎么干?不过,碍着与吴敏的交情,他还是减轻了对常贵乾的处罚力度。他原拟按战时条例,将常贵乾杖责五十革职充军,现在改为了只责打二十军棍,暂时降职为军使,仍留军前效力。徐吉企图隐瞒常贵乾擅离军营实情,本来亦应给予相应的处罚,李纲考虑到他是个具有实战经验的战将,在弟兄们中间也有一定的威信,将其一起撤掉会引起其属下将士的反感,造成军心波动,便未对其进行连带处罚,但也没让他代理统制职务,而是另外调来一名唤作何庆言的将领,到这支部队担任了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