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2/3页)

这一地区原属后唐。公元九三六年,后唐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在晋阳发动叛乱,企图自立为帝,为取得辽太宗的支持,将其割让给了辽朝。宋朝开国后,曾数次欲夺回此地,却始终未能如愿。著名的高梁河之战和岐沟关之战,就是宋朝为夺回这片土地而引发的大战,结果宋军皆是一败涂地。澶渊之盟划定宋辽疆界时,除莫瀛两州划给了宋朝,其余诸州仍归辽朝所有。

金邦起兵反辽,宋朝感到有机可乘,即向金朝表示“欲与通好,共同伐辽”,并遣使与金朝缔约,约定由金国取辽中京,宋朝取燕京一带,事成之后燕京归宋。这就是史书所称的“海上之盟”。然而由于宋徽宗赵佶疏于朝政,不谙地理,在御书中只提到了“燕京”,而未明确说明这个“燕京”的含义乃是包括燕云十六州在内,就给金人留下了破辽之后只肯交割燕京所辖州县,而拒不交出其余诸州的借口。宋朝对这个结果当然很不满意,多次派人赴金交涉。而金朝因在征辽战场上连连获胜,态度日趋蛮横,不但对宋朝的要求嗤之以鼻,反而变本加厉地提出,宋朝须向其缴纳巨额岁贡方可交割燕京。两国关系因之急剧恶化。

张觉事件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张觉原为驻守平州的辽将,金军攻下燕京后暂时将其留用,意欲日后伺机剪除。宣和五年八月,金太宗即位,下令将辽朝降臣及燕京居民远徙东北。张觉抗命,改投宋朝。时有臣属劝赵佶不可接纳张觉,以免贻金人以挑衅借口。赵佶未从其言。金人兴兵讨张,张觉逃入了燕山郭药师军中,但其母其妻均被金人俘去。其弟因此降金,并交出了赵佶赐予张觉的手诏。

金朝掌握了宋朝招降纳叛的证据,向宋朝移牒索人。燕山府安抚使王安中杀了一个貌似张觉者糊弄金人,被金人识破。金人大怒,声称要发兵自取张觉。赵佶为金朝压力所迫,只得下密诏将张觉及其二子处决,以水银函其首送与了金人。

这个事件令原已十分紧张的宋金关系雪上加霜,并且为正想找碴儿进击中原的金朝提供了口实。所以尽管宋朝再三示以歉意,金朝仍以宋朝背盟为由,出兵攻占了蔚应两州,并指使西夏出兵夹攻武朔。宣和七年十月间,野心勃勃的金军备战完毕,金太宗便正式下诏发兵,悍然拉开了伐宋战争的序幕。

可笑的是,直到金军已纵马出师,宋朝对金人的野心尚浑然不觉,尚在幻想以谈判的方式索要金朝不肯交割的州县。童贯驻守太原,就是来与金人交涉蔚应两州的归属问题。这当然无异于痴人说梦。现在总算到了梦醒时分,然而熊熊狼烟却已燃至眉睫。

对于上述历史渊源,张孝纯和王禀皆知大略。所以现在充斥在他们胸间的,除了对金军侵略行径的义愤,亦不乏对朝廷屡屡在外交和军事行动上失策的恼火,以及对那些昏庸误国的文武大员的痛恨。不过作为官阶不高背景不硬的地方军政官员,他们对后者都不愿去多想。想那么多也没用,任你牢骚再盛,又能奈何了谁?因此他们现在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希望尽快地在童贯的统一指挥下行动起来,在这国难当头之际,履行好自己所应承担的那份职责,千万莫让失地辱国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太原城的城区不大,取捷径由一条小巷穿插过去,再拐过两个街口,就来到了宣抚司所在的大街。这条街上这时也正冷清,而宣抚司门前却立着一队人马,其中还有若干辆马车,有人正往马车上装着箱子,宛如搬家。

张孝纯和王禀远远看到这情景,有点诧异地对视了一下。宣抚司要迁址吗?现在给童贯童大人提供的这处办公及居住场所,已经是太原城里最好的房子了,他还想搬到哪儿去?说话间已驰近宣抚司,张孝纯令马队止步,让卫兵下马候立道旁,他和王禀将马鞭递给王荀,两人便迈步向宣抚司门前走去。

童贯的随行参议宇文虚中正在指挥士兵们往马车上装载箱包,见张孝纯和王禀到来,回身迎了两步,向二人揖道:“二位大人早。”张孝纯、王禀拱手对宇文虚中还过礼,张孝纯扫视一下身边的车队,问道:“宇文大人,你们这是——”宇文虚中尴尬地刚刚支吾了一声“这个……这个……”就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是身裹裘袍的童贯在若干文武随员及侍卫亲兵的簇拥下,走出了宣抚司大门。

这童贯是个宦官,由于极善逢迎拍马,深得赵佶宠信。他曾以监军身份率师讨伐河湟吐蕃和西夏党项,亦曾亲掌帅印“征剿”过方腊,前不久还“收复”了金人暂时放弃的燕京。在他指挥的历次战役中败绩甚多,损失巨大,往往是在付出极不相称的代价后,才换取到某些空头战果。但因其善于掩饰真相虚报战功,竟被赵佶视之为杰出帅才,数度委领枢密院事。今年六月,他又被封为广阳郡王,其受宠之势不言而喻。此前朝廷与金朝在归还燕云十六州问题上发生争端,赵佶撤掉了办事不力的谭稹,特令童贯兼任两河宣抚使,前来太原与金人斡旋。然而他也没什么超人奇能,他的前任没达成的协议,他也同样没达成。非但没达成,他谈来谈去,还把对方的金戈铁马谈过来了。

张孝纯、王禀一见童贯,忙撇开宇文虚中,双双上前施礼:“下官张孝纯、王禀参见童大人。”童贯看到他两个,稍稍一愣,然后慢吞吞地哼道:“你们两个来此何事?”张孝纯再揖道:“金寇悍然犯境,军情万分吃紧,下官想请童大人——”童贯没等他们说完,便摆摆手打断:“前几日送过来的驿报我都看过,这些不必再说了。”王禀紧接着跟上一句:“那么当如何调度兵马御敌,还望童大人速为示下。”童贯顿了顿,拖着长腔道:“这个嘛,事关重大,待本官回朝奏明圣上再做定夺吧。”

“什么?”张孝纯和王禀霍地一惊,“童大人要回汴京?”

“正是。此地的局势如此严重,一举一动关乎我大宋全局,本官焉能不速速赴阙面奏?”关于这些天金军入境的情况,童贯的确是一直都在密切关注。他也看出了这一次外寇入侵的架势非同以往,掂量着如果留此指挥作战,恐是必败无疑。因为一来他情知宋军不是气焰正盛的金军的对手,二来他也明白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军事才能。虽然对外他可以恬不知耻地吹嘘自己胸中自有百万兵,但在内心里,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所以他一看形势不妙,就决定赶快离开这块是非之地。这样万一将来太原失守,责任也追究不到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