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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就是当他问起芳蕊风尘经历的时候出现的。如同所有的姑娘一样,芳蕊对此不愿多说,只是淡淡地苦笑道,皆因自己今生命苦,小小年纪就被卖进青楼抵债,后经几番辗转,流落到了这家月华坊。

这时夏永济随口问了一句:“你起初进的是哪家馆楼?”不期却听到了一个触动他神经的回答:“翠云楼。”

夏永济禁不住心中一跳,一把抓住芳蕊的肩膀:“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云香的姑娘?”看到芳蕊那一脸的错愕,夏永济才意识到自己吓着她了,连忙松开手,但双目依然紧盯着她,仿佛生怕她从面前倏忽消失似的。

芳蕊的回答又是让他周身一震:“云香?认识呀,我和她是前后脚进的翠云楼。”

“你知不知道她后来去了哪里?”夏永济圆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急问。

芳蕊被他的异常神色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只是狐疑地望着他,没有作声。

夏永济见状,只得尽量放缓了口气,对芳蕊解释,那云香是自己的友人之女,数年前被人拐卖,下落不明。后来听说是被卖进了翠云楼,但到翠云楼去寻找时,其地已是人去楼空。如若她知道云香的下落,请务必以实相告,一定有重金酬谢。

那芳蕊虽是年纪不大,却毕竟混迹江湖多年,阅历也算不浅。从一时的错愕中回过神来后,她很快就判明了两点。第一,这个客人进妓馆的目的并非取乐,而是寻人;第二,虽然这客人说是友人之事,但他本人八成就是那云香的至亲。

出于职业本能,她意识到这事可以讨价还价,是个赚钱的机会。但若这样去做,又觉不大仁义。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就在她垂首沉默之间,夏永济已不声不响地掏出一锭大银放到了桌上。这倒叫芳蕊暗叫了一声惭愧。于是,她略略回想了一下,便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夏永济。

其实云香如今栖身何处,芳蕊也并不确知。夏永济从她口中得到的,只是如下情况:当年云香进入翠云楼不久,即莫名其妙地被人指名赎出。一年多前,她曾在乾明寺附近的街市上遇到过云香一次,有过短暂交谈,得知云香是在一个姓韩的丝绸商家中做使女。后来是否有变化,那便不得而知了。

但这对夏永济来说,已属重大收获。他又慷慨地加付了芳蕊一块银子,并嘱其今夜之事勿对人言。

此后,妓馆无须再去了,夏永济的目光转向了居住在这片区域的商贾之家。由于具有“丝绸商”和“姓韩”这两个特定条件,探访范围已被缩得很小,所以查找起来进展很快。可是查找的结果是,没人听说哪家姓韩的丝绸商曾经从妓馆里赎买过女孩。就在夏永济疑心芳蕊提供的情况有误,欲再去月华坊核问时,他忽然醒悟到,韩邯同音,邯记商家亦应包括在探查范畴之中。

接下来果然便一顺百顺。夏永济通过各种途径,没费多少时日就打听出来,那邯兆瑞家确实于四年多前从妓馆里买过一个女孩儿,改名“晚烟”,留在宅中做了使女。几年来邯家的使女多有更换,而这个晚烟却始终不曾易主。根据种种线索以及直觉,夏永济断定,那个邯家的使女晚烟,应当就是夏莲。

连日的辛劳终于换来了这个可喜的结果,令夏永济深感快慰。依着他此时的心情,是恨不能马上便闯进邯宅去辨认女儿。但理智迫使他按捺下了这个强烈的冲动。因为他感到,这事相当蹊跷。

那邯家与他非亲非故,有何理由大发慈悲,特意将莲儿赎出妓馆收留宅中?而那个邯兆瑞,虽表面上循规蹈矩为人谦和,但夏永济据其了解的情况感觉,此人其实并不简单。别的不说,单从他能在动乱岁月中,仅用数年光景,便能将生意拓展得风生水起这一点看,这个人的背景就颇不一般。联想到当年被追杀时的古怪情形和此次来京后的可疑现象,夏永济不能不对任何一点的反常都多加一个问号。

在诸多谜团尚未弄清之前,贸然暴露极不可取。夏永济告诫自己,越是到了此时,越不能急躁大意。他决定先在邯宅附近隐蔽蹲守,俟晚烟外出时进行辨认。待到证实了晚烟确系夏莲,再根据她的当前处境,筹划如何带其安全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