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袁洪特殊关系由来(第2/4页)

结合此函及前引赵凤昌密电,以及张国淦所记,可以得到如下几层信息。(1)劝唐绍仪勿就邮传大臣之职而支持南北议和推倒清廷,起意于赵凤昌,洪述祖在唐绍仪处看到赵凤昌致唐密电后,也加入进来,成为实施计划的重要人物。由于洪述祖与赵凤昌有亲戚关系,与唐绍仪关系亦很密切,故他能在唐绍仪处看到赵凤昌密电,并成为联系南北两方的中间人之一。(2)洪述祖在看到赵凤昌密电后,立即草拟了一道“诏稿”,并在袁世凯入京前托人劝说朝廷当局与南方议和,但未有结果。迨至九月二十四日(11月14日)袁世凯入京就任内阁总理大臣后,洪述祖又将诏稿抄写两份,在唐绍仪的帮助下分途送至袁世凯手中。袁世凯对诏稿宗旨甚为赞成,但难以向清廷启齿,遂将唐绍仪开缺,以方便其入都商议办法。(3)唐绍仪于九月二十七日(11月17日)入都,二十八日(18日)洪述祖亦入都,当日,唐绍仪往劝庆亲王奕劻,似有所松动,但一夜之后,因奕劻等“恐怕国民专要共和”,又拒绝议和,徐世昌、袁世凯“均力争不得”。(4)在此情形下,唐绍仪献议,由袁世凯以洪述祖草拟“诏稿”宗旨奏请施行,“倘不允,即日辞职,以去就争之”,以此向清廷施加压力。(5)至于北方议和代表,洪述祖询问赵凤昌,如果由唐绍仪担任,南方革命党是否同意。后来袁世凯果然以唐绍仪为北方议和代表,很可能就是听从了洪述祖的建议。

关于洪述祖参与谋划南北议和,以及北方确定唐绍仪为议和代表的过程,赵凤昌之子赵尊岳亦有一段记述,其言曰:

天下政事相敌,不出和战两途。袁于此彷徨失措间,亦不得不谋与南中传递消息也。会袁部赵秉钧知其属洪述祖与余家为乡戚,又知余家阴策革命事,因由洪以私函来窥意旨。先公立示之孙、黄,佥曰:今日但求覆清,以行共和,不战而胜,奚不可为?且足补南军之拙,惟当得其人而语之耳。于是先公举唐绍仪,谓其能通治体,有权识,既为袁之故旧亲信,又夙厚于私交,倘得唐来,事必易与。孙、黄虽不识唐,以信所言,即加赞许。先公遂缘唐之乡人同学上海电报局长唐元湛密达京师,与唐通款曲,请为国家戮力,南来协商大计。唐固机智,窥情事之推迂,知安危之所系,甘以身许。袁知计售,私心为幸,即命冯(即冯国璋——引者)观望于武汉,武汉之围,由以少解。实则武汉苟涉疏虞,南京亦失屏蔽,和固不仅利袁,抑且大有利于南中也。然袁左右无可使者,既知南中属意于唐,终任之为议和代表。[116]

如此则洪述祖背后又有赵秉钧在推动。至于洪述祖所拟“诏稿”,系以隆裕皇太后语气昭告天下,其文曰:

宣统三年 月 日钦奉皇太后懿旨:盖闻天下者,天下之天下……此次武昌兵变,固由不肖疆吏所逼而起,而不及一月,各省云合响应,足见政治之窳败,人心之积愤,已达极点。及此改良,组织完全宪政,未始非中国剥极而复之机。余与皇帝仰体列圣爱民如子之心,实不愿以改革政治妨害民命……自念余一妇人,皇帝方在冲龄,忝居臣民之上,不能绥辑万方,已为疚心,何忍再使生灵涂炭。兹著派为暂任代表议政员,即日择地与全国国民妥议宪政。自宣布此次谕旨之后,立即停止战事,无论官军民军,不得再发一弹,再血一刃。所派赴鄂各军,克日撤回,军械、子弹收储勿用,以副朝廷弭兵安民之至意。所议宪法,但求于中国土地人民多所保全,无论君主立宪、民主列[立]宪,余与皇帝均乐观厥成……宣布海内,咸使闻知。[117]

关于这个诏稿的草拟,曾任袁世凯咨议的唐在礼后来回忆:“据说最早的退位诏书是直隶候补道员洪述祖所拟的。洪与民政大臣赵秉钧的交情、关系都很深密,他是赵的亲信秘书。他就是夤缘着赵的关系,得到袁的赏识,那个诏书就是洪到袁的私邸去,由袁面授要意,而后由洪着意撰写的。内容较为冗长,开宗明义纵论上下古今,然后以停战议宪为要旨,说明‘但求于中国土地人民多所保全,无论君主立宪、民主立宪,余(隆裕自称)与皇帝均乐观厥成’。并未明诏退位,文字少输迂娓,有欠捷当。”[118]很明显,唐在礼的这些说法与事实多不相符。如前所述,洪述祖实际上在袁世凯入京之前已拟就诏稿,袁世凯入京后,洪述祖方通过唐绍仪将诏稿递至袁世凯手中。诏稿中虽未有“退位”二字,但皇太后与皇帝若同意下此诏书,则其中“无论君主立宪、民主立宪,余与皇帝均乐观厥成”一句,实际上意味着清帝同意退位。因此,将此诏稿称为“退位诏书”亦未尝不可。当然,清廷王公贵族也明白其中的利害,故而唐绍仪等人苦劝无果,这才改变策略,由袁世凯奏请施行,并以去就争之。至于唐在礼说洪“就是夤缘着赵的关系,得到袁的赏识”,似不够准确。如前所述,洪、袁二人早在甲午年间便已相识,并且当时袁便对洪的才能极为赏识,以后二人亦保持着联系。

草拟清帝“退位诏稿”在洪述祖看来是极具纪念意义的事情,为此,他将当时所用砚台命名曰“共和砚”,请人以篆书刻砚上,落款云:“壬子十月观川居士属陶心如篆并刻。”“观川居士”即洪述祖,陶心如指书画家陶洙。又在砚背左侧刻以隶书云:“辛亥九月,砚得,主共和诏书起于此,勒铭左侧志忘。中华男子洪述祖。”[119]可见洪述祖极以此事为荣耀。

宣统三年十月十九日(1911年12月9日),唐绍仪作为北方议和全权代表,自北京出发南下,在汉口停留约一周后到上海,与民军代表伍廷芳等议和。张国淦作为参与和谈的湖北代表,与唐绍仪等同行到沪。关于双方谈判情形,张国淦有如下一段记述:

伍、唐同乡老友,共和主张,又同在一条路线。有赵凤昌者,曾在张文襄幕,与伍、唐俱旧识,有策略,此次革命,活动甚力。赵住上海南洋路,伍、唐遂假其寓所,每夜同往聚谈。在议场时,板起面孔,十足官话,及到赵处,即共同研究如何对付北方,以达到目的。赵参与密议,且在沪久,革命党人及江浙知名人士,尤其张、汤等,皆能联络。据魏宸组告余:“所有和议中主张及致北方电,俱是夜间在赵寓双方商洽,精卫(汪兆铭)与本人常到彼处,皙子(杨度)则未参加,而袁内阁与唐,亦先有秘密私电往还,均从促成共和着手”云云。[120]

此段记述没有提及洪述祖,但据《亚细亚日报》载:“唐绍仪以和议至沪,洪以旧识,日造唐之门献策,唐颇采纳。”[121]与赵凤昌、洪述祖均极为熟识的刘厚生在《张謇传记》里亦写道:“唐绍仪在上海议和时,赵凤昌参与机密,述祖常至凤昌家中,效奔走之劳。”[122]可知洪述祖亦南下参与了和谈。之前洪便参与赵、唐之间的秘密联络,此时又参与和谈,亦是可以想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