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袁崇焕炮轰皇太极(第4/6页)

皇太极当然知道,袁崇焕不是来上香,而是来气老和尚的。于是,针锋相对。你不是想来收集我的军政情报、摸我的底吗?好,我热情款待,慷慨大方,好吃好喝好招待,让他们每个人都嘴巴光光肚儿圆圆。足足吃了一个多月,玩儿了一个多月,让他们参加自己的大军凯旋仪式,参观自己的军容之盛,赏赐给这代表团的头头儿一峰骆驼,五匹马,二十八只羊。临走,还派人携带丰厚礼品,前去回访袁崇焕。

由此,彼此其实已经都很清楚,情势和过去大不相同,双方都不是那么好惹的。从此以后,双方开始了和平谈判。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是在拿自己开涮,却又都一本正经地把游戏玩得跟真的一样。

原因对于这二位一模一样:他们两人都实在太需要时间了。

皇太极需要稳住袁崇焕,好腾出手来,去收拾那个一直冷冷地站在自己后面的朝鲜。前有强敌,片刻不敢松懈;后面,又总是被人不怀好意地盯着后脑勺。这样的感觉实在太糟,皇太极已经忍无可忍。

袁崇焕则需要赶快在单薄的宁远城外,把蒙古人还回来的大凌河、小凌河、锦州、杏山、连山诸要塞真正变成城堡,变成具有纵深和层次的防御体系。只要互为犄角、结成相互呼应的网状体系,袁崇焕就真的不怕这个皇太极了。

他们两个人虽然不能完全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但他们各自都争取到了自己想要的时间,也做完了各自要做的事情。

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皇太极和袁崇焕才一拍即合,开始了充满尔虞我诈的和平谈判。

由于双方各怀鬼胎,因此,皇太极接待袁崇焕的使团时,表现得特别热情。史书记载说:大明使团吊唁时,后金汗国“诸贝勒皆叩首谢吊”,并盛情款待。同样,当后金汗国答谢使团来到宁远时,袁崇焕也表现得煞有介事。史书记载说:后金汗国使节在袁崇焕面前极为恭顺,就像昔日入贡受赏时一样,行三步一叩首之礼,跪拜如仪之后,再口呼“老大人”,跪呈书札。整个情形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被打服了前来低头认错的属夷。皇太极需要的是时间,袁崇焕需要的同样也是时间。于是,以来书行文不合规矩的名义,将使节打发走了。第二次使节来访时,袁崇焕又以语言称呼不合规矩的说辞,将来使又一次打发回去。在此期间,皇太极已经完成了所有进军朝鲜的准备工作,并开始大举进攻;而袁崇焕则迅速出兵恢复了对锦州、大凌河、小凌河与右屯四城的控制,并加紧施工,抢修上述四城被毁掉的城防工事与设施等。

不久,朝鲜国王和驻朝明军毛文龙部双双告急求援,朝廷命袁崇焕出兵救援。袁崇焕派水师往援毛文龙,并派遣朱梅等九将官率军九千来到三岔河即今日辽宁省盘山县西南边境线上,虚张声势,以为牵制,实际并未投入战斗。随后,朝鲜臣服,这支部队便撤回原地。就此,帝国朝臣猛烈抨击袁崇焕连唇亡齿寒的道理都不顾,坐视朝鲜和毛文龙遭受攻击。袁崇焕上书抗辩,清楚表达了他利用和谈之机,抢修锦州、大凌河、右屯、小凌河四城的战略规划。他表示:这些城池的修筑是必需的,只能趁后金汗国攻打朝鲜的机会完成这项工作,这样,即便他们发现了我们的意图,只要三座城池修建完毕,那时的战守就远在山海关外四百里以外了,如此,山海关金汤益固矣。

平心而论,我们很难在将近四百年后的今天,评说袁崇焕此举的利弊得失。譬如,说袁崇焕缺少战略头脑和大局意识,导致大明帝国在后金汗国侧后翼失去了朝鲜这个极端重要的钳制力量和最坚强的盟友。这的确没有错,可能也真的是事实。但是,换个角度,从袁崇焕的视角看过去的话,想法可能会有所不同。此时,袁崇焕手中可以直接指挥的山海关外的部队大约有六万人左右。皇太极派去进攻朝鲜的部队大约为三万人,后来陆续增援的部队约一万五千人,留守在沈阳周围的部队约十万人。就算袁崇焕想打一次抗金援朝战争,他是否有这个实力也实在是大成疑问。他需要投鼠忌器的地方太多太多——比如,魏忠贤掌控下的中央政府能够在多大程度上给予支持?他接手不到一年的六万军队,能否对抗皇太极的十万铁骑?凭坚城用大炮打败了努尔哈赤,若远离坚城,和八旗骑兵野外作战是否能行?等等。此时此刻的大明帝国已经从上到下都失去了从容调度、指挥若定的风采,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看到,袁崇焕就是有心杀贼,他也无力回天了。

大明天启七年、后金汗国天聪元年(公元1627年)三四月间,出师朝鲜的大军凯旋之后,在沈阳举行的盛大庆功宴会上,皇太极方才得到情报,知道在对付朝鲜期间,袁崇焕修城筑堡、屯垦自给、选将练兵的计划进行得卓有成效,显然志不在小。事实上,袁崇焕所做的一切,已经对后金构成了很大的威胁。于是,皇太极很快决定,趁明军在凌锦地区立足未稳,立即准备出兵扫荡明军新近抢修的大、小凌河右屯和锦州,消除这一威胁。然后再趋宁远,为老努尔哈赤报一箭之仇。

就这样,从去年九月至今,袁崇焕利用和谈,总共为自己争取到了半年左右时间。而在这来之不易的半年里,帝国朝局已经又有变动——

如今的魏忠贤,已经从千岁进到九千岁,再进到九千九百岁;帝国省级官员中,他已经有了不止一个干儿子;那些有幸能够见到他的帝国官员,有人开始在他面前行三拜五叩首之礼,这是仅次于朝见皇帝时的大礼。

这时的袁崇焕可能自我感觉太好了,毕竟几个月以前,他还被视为帝国东北部的擎天一柱,而受到帝国官场和全国人民的景仰。他不知道,几个月之后的今天,全国人民已经在帝国官场的带领下不再景仰他,而是更加热烈地去景仰魏忠贤了;同时,他大约也实在太忙,顾不上了解为魏忠贤抢修生祠已经从省级城市,扩展到地市县级小城了,他没有仔细揣摩其中的意味。最后,他手中的军费可能的确有限,使他不敢在皇太极的眼皮底下,将这经费从城防设施中,抽调到那个太监的纪念堂上去。于是,魏忠贤和朝堂中的官员们,陆续开始不耐烦对他假以辞色了。在他们看来,天下国家是什么?除了自己手里的权力,其他的鸟都不是。什么国家柱石,什么有盖世之才且以天下为己任的国士,只要不顺从他们,根本统统就是扯淡。

就在一切还没有来得及发作时,皇太极的兵马又一次逼到了袁崇焕的面前。没有人能够想到,宁锦之战,将成为皇太极戎马生涯中,指挥得最为窝囊的一次军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