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4/6页)

赵石头伸手摸了摸刘红云的头,爱怜地说:“烧,还是发热,进去躺着吧。”赵石头说着欠下腰抱起刘红云就向洞内走。

“别,我自己能走。”

赵石头也不说话,抱着刘红云只顾向前走。

“别抱了,看累坏了。”刘红云搂着赵石头的脖子既心痛又幸福地说。

“没事儿。”

“我可怕把俺男人给累坏了。”刘红云学着一口河南话笑着说。她嘴上虽这么说,可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我还怕再把俺秀子(17)的腿弄痛了哩。”赵石头笑着一边说一边抱着刘红云向前走。他把刘红云放在草铺上,又向火堆里扔了许多干柴,火又熊熊燃烧起来。

“你也来睡吧。”刘红云看着赵石头的背影说。

“哎。”赵石头一边应着一边走向另一个草铺。

“你要干么?”刘红云见赵石头没有走向自己“呼”地一下坐了起来,急切地问。

“合铺。”赵石头一边揽地铺上的草一边冲刘红云笑着说,“都成夫妻了,要它没用了。”他把干草抱到刘红云身边,一边均匀地铺一边说:“都铺在身下,厚实,暖和,不摁儿(18)腰。”

“现在什么钟点了也不知道。”刘红云看了看黑洞洞的洞口和黑洞洞的溶洞,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赵石头说。

“估摸着天快亮了。”赵石头看了看铺好的草,扶着刘红云躺下,接着说:“睡吧,这洞里不分昼夜。”

“你也踏踏实实地睡一觉儿吧,有大青它们在,没事儿。”刘红云向草铺里边挪了挪说。

“是啊,要是没它们,咱在千佛画像崖下就叫还乡团暗算了。”赵石头把刘红云揽在怀里,叹口气,抱怨说:“真是的,好不容易把鬼子打跑了,还乡团又回来了。”

天一亮,常光耀就带着还乡团上了浮戏山。

刘尚武家里,横尸满院,到处飘着血腥味。他们查验了尸体,所有的人都是被咬断喉咙毙命的。死者的脖子两边都有两个又深又大的黑洞,那是狼那四根钢牙的杰作。令人惊奇的是尽管死者个个遍体鳞伤,惨不忍睹,但是没有缺少一具尸体。

“妈的,真是狼咬死的。”常光耀看着一具具完整的尸体自言自语地说,“恁些(19)狼咋不吃他们哩?”

“是不是狼对咱的警告!”孙强怯怯地说。

“你懂个屁!”常光耀气哼哼地回了一句。他突然一愣,对孙强喝道:“你咋来了?没说不让你来吗?!”

“俺,俺,俺想看看,他们。”孙强吓得结结巴巴地说。

“你看个球,滚,你被开除了知道不知道?!”常光耀厉声喝道。

“队长,俺,俺——。”

“再不走我毙了你!”常光耀恶狠狠地对孙强说,“死了镇些(20)也不多你这一个。”

“俺,俺走。队,队长,俺,俺的,军饷?”孙强后退两步怯怯地问。他昨晚一夜没睡着,心想:他今天跟在队伍里面,看王雨霖和常光耀什么态度,他们若不说什么,就继续当差;要真开除他,都到月底了,应该把这个月的军响领了。

“妈那个屄,我看你是要钱不要命了!”常光耀说着就要掏腰间的手枪,吓得孙强急忙向后退,一边退一边摆着手哆嗦着说:“俺,不,不要了。”孙强退出一丈多远,见常光耀没有掏出枪,转身撒腿就跑。

常光耀看着孙强的背影,咬着牙说:“我杀了你,对你家讲也是共产党、八路军干的!”说完,他突然转过身,冲一群乡丁喊:“王孬,王孬!”

“到——!”王孬歪戴着帽子高声应着跑了过来。自从那次短枪队杀了亚沟村那几个埋赵石头母亲和老婆的人后,常光耀为了拉笼王孬,就让王孬到乡公所内当差了。

“看见了吧?要不是我让你到乡公所,你也是这个下场。”常光耀指着满院子的尸体说。

“谢谢常队长,谢谢常队长的救命之恩。”王孬冲常光耀又是点头又是作揖。

常光耀冲王孬摆摆手不耐烦地说:“中了,中了,知道就中了。跟着我干,不会叫你吃亏。”

“那是,那是。”王孬点头哈腰地说。

“去,叫人把尸体都抬到后院,通知他们家里来领。”常光耀指着院中的尸体对王孬说。

“是。”

“还有,把院内的血用土垫了。”

“是。”

“回来!”常光耀又厉声叫住王孬说,“跟弟兄们说,对外,一个调子(21),就是,人是共产党、八路军杀的,是他们放狼狗咬死的。”

“是。”

王孬指挥着还乡团的乡丁抬尸体的抬尸体、垫院子的垫院子,忙得团团转。

常光耀站在堂屋前,对前来领尸体的人们讲:“乡亲们,他们是被八路抓到这里杀害的。你们知道八路是咋杀他们的吗?是放出大狼狗,把他们一个一个咬死的。八路为杀人灭口,把刘尚武一家也全杀了。你们看看这场面,惨不惨?真是惨不忍睹啊。”常光耀说到这儿,带着哭腔,又用手摸了摸眼睛,装出一副悲痛的样子。尔后,他一挥手接着讲:“王乡长说了,他们没有跟共产党走,没有给国军丢脸,是好样的,每人补恤五块大洋。王乡长很悲痛,说无颜见父老乡亲,让我代表他慰问大家,请大家节哀顺便。他说,这笔血债,我们一定要找共产党清算!”

领到尸体的人抱着尸体号啕大哭,悲痛欲绝。

还乡团的家属本来思想就不牢靠,常光耀的话更激起他们对共产党、八路军的仇恨。一个穿着灰长衫的死者家属把常光耀拉到一边,小声说:“常队长,请借一步说话。”

“啥事儿你就说呗。”常光耀不耐烦地冲灰长衫一甩手说。

“俺有重要情况向您报告。”灰长衫附在常光耀耳边压低声音说。

常光耀把灰长衫带进堂屋,关上门,冷冷地问:“啥情况?”

“程子川没走。”灰长衫神密地看了看窗外对常光耀说。

“没走?不对吧?”常光耀疑惑地摇摇头说,“他让皮定钧封了个大队长,跟皮定钧走了。”

“没有,真的没走。”

“你听谁说的?”

“不是听谁说的,是俺亲眼看见的。”灰长衫说,“他夜儿个(22)又回来了。”

“带多少人?镇暂儿(23)在哪儿?”常光耀急切地问。

“没有带人,是回来送家眷的。”灰长衫说,“皮定钧是封他个大队长,让他带着家眷走。可他走到登封,见维持会把哩严,出不去,又回来了。”

“你咋知道镇(24)清楚哩?”常光耀盯着灰长衫问。

“俺看见他回来了,就上他家串门,想打听点儿情况,叫他家的长工马运山拦住了。俺问马运山,你不是跟程大队长走了吗?他说,没有,他只是听差去送程子川的家眷,送到登封塔水磨,见维持会把着路搜查,走不出去,就回来了。俺问,程大队长也回来了?他蒙俺说,没有,程大队长带部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