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4/5页)

李明强的脖子都仰酸了,还是没有一只海燕出现。那些乌鸦看李明强没伤害他们的意思,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远处的杂草树木之中。突然,李明强听到远处传来两声海燕的鸣叫,接着两只海燕就撞入李明强的眼帘,飞到李明强的头顶,尖叫着,盘旋着。李明强流泪了,泪眼中他看到那两只海燕变成了刘根柱和闫小莉,又看到了刘根柱和闫小莉化为了海燕,就像梁山伯和祝英台化蝶一样。

李明强好像一下子理解了刘根柱认罪的动机,又感到不可思议,真的有灵魂存在吗?不管怎么,李明强心想的事情出现了,他抬起右手,擦干眼泪,仰着脸,冲着那两只海燕敬了个不正规的军礼。两只海燕尖叫一声,一齐向李明强俯冲,李明强打了一个激灵,冲着海燕张开双臂,大喊一声:“排长——”

两只海燕从李明强的头顶掠过,飞向渤海,飞向无边无际的天空。李明强突然感到一种凄凉,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他和刘根柱在海边的情境,就对着海燕飞去的方向“啊”了起来。海燕越飞越远,李明强的“啊”声越来越大:

那两只海燕好像真是刘根柱和闫小莉似的,听到李明强的哀吼,尖叫着,又从渤海深处的天际里飞了回来。

李明强感到身体发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推上车子就跑,一边跑一边“啊”,像哭一样。

海燕在空中不停地嘶叫,李明强骑着自行车拼命地奔跑。

李明强一口气骑回了警通连。连队正准备吃晚饭,早已听到李明强考取军校消息的战友,寒暄祝贺,连长对炊事班长说:“给连部桌上加两个小菜。”

“连长,要加应该给我们五班桌上加呀。”现任五班长谢国华嘻笑着对连长说。

“就是,应该加到我们桌上,小李子是我们班的。”杨成立跟着起哄。

“你们班是哪个连的?”指导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战友们只笑不答。

“那,晚上,我想,我们班坐东,给李排长意思一下。”谢国华又试探着说,说完,用眼盯着连长、指导员。

“怎么?想喝酒?”连长虎着脸问。

“不是,李排长有好多知近的老乡,想召集一起聚一下,话个别。他后天就走了,逐个看,看不过来。”

“这,是你的意思?”连长看着李明强问。

“算了吧,连队都挺忙的。”李明强有点不好意思,况且,他也根本没这个意思。

“这样吧,今晚放五班个假。让炊事班做几个菜,你们不能喝酒,在饭堂里热闹热闹。”指导员接着说。

“不用了,张栓的父母今天正好走了,我们就在临时来队家属院坐坐,买点瓜子小吃儿之类的,开个茶话会,免得影响连队。”谢国华说。

“好,你们绝对不能喝酒。”连长说。

“我保证不喝!”谢国华说。

“不只是你,你们全班!”指导员最注意细微之处,及时更正说。

“是,我们全班滴酒不沾。做不到,你撤了我!”谢国华一本正经地说。

在临时来队家属院的一间平房里,谢国华他们把两张铺板连在一起,搬来二十多个马扎、小凳,小卖部的小吃品一样买了一点,在两张床板上围了一圈儿。骑车通知各连的马鸣也完成了任务,报告说该通知的都通知了,他们步行,一会儿才能到。

五班的四个老兵和两个新兵作为主人,排坐在床板的一边,静候着李明强的老乡到来。谁知,这一传二、二传四地“呼呼啦啦”李明强的老乡能来的全来了,个个都没空手,有拿烟的,有带酒的,那罐头、小吃儿比商店里还全,有好多都是从外地捎到部队来的,战友们平时舍不得吃,这时全拿出来了,把两张床板堆得满满的。

人们刚把两个床板围严,谢国华就说:“我看呀,李排长人缘好,说不定要来好多人呢?我说,咱这就开始,一会儿人多了,坐不下,该撤的就撤,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就是陪李排长到明天,他还得走。”谢国华说着,拿起酒瓶,笑着说,“今天,我们班做东,连长指导员说不让我们喝酒,可没说不让李排长喝酒,你们不在警通连,他们也管不着,别喝醉就行。来,都来点。”

“好——”有拿缸子有拿碗还有用酒瓶盖儿的,大家一齐来。

“哎——那哥儿,把酒瓶盖儿给李排长,今天他肯定不能少喝,就用盖儿,喝红酒。我们四个人,喝汽水。你们各位,能喝白酒的就喝白的,不能喝白的呢就喝红的。我看这酒还真不少,足够喝了。”

就这样,碗来缸往,来一群走一拨儿,到熄灯号响了,这“茶话会”还没散的意思。那的军号声温柔缠绵而又刚健果断,对军营将士来说既是放松又是命令,谢国华站起来对李明强说:“排长,我们几个说什么都得走了。一来,今晚是咱班的岗。二来,我们不回去,连长指导员来了,弄得你们老乡不欢而散,不好。散了,你就回班里,正好有空铺。”

李明强很感动,谢国华、马鸣、杨成立、张栓四个人对他来说都是老兵,能这样对他心情难以形容。他掂起酒瓶,大着舌头说:“好。按理说,你们都是我的班长,我一人敬你们一杯。”

李明强说着,就把那酒瓶盖倒满了,向谢国华一举,说声谢谢,一仰头喝下。张栓他们几个看李明强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就不让喝,李明强执意表表寸心,坚持又喝下两杯。

送三人到门口,谢国华又转回来,附在李明强的耳边说:“你不能再喝了。”

“我知道,谢谢,太谢谢了。”李明强的脸像火烧似的红,热辣辣的。但是,他脑子很清醒,嘴上说知道,心里却说,我没喝多。

有几个老乡在五班人走后,也一人自摸一口酒说赶在熄灯前回去。

赵革命这时是炮兵班的副班长了。他虽没有文化,可训练刻苦,操炮那一连串动作,连干了几年的老兵都服,在全团比赛拿了个第一名,被任命为副班长。可人们尽拿他开涮,老叫他“鸡巴长”。赵革命说:“球,今天不回去了,玩个通宵。都老兵了,还那点鸡娃胆儿。”

李明强觉得赵革命够意思,就举起盖儿说:“革命,我敬你一杯。”

赵革命说:“用那蛋子儿大的小盖儿,给我喝?不行,换缸子。”

“好。”李明强就换了缸子和大家喝。喝一会儿,就白酒红酒不分了。一杯杯下肚,小时候,新兵连,战斗班,大姑娘、小媳妇,什么都谈,全成了喝酒的佐料。赵革命最猛,这位喊一声“鸡巴长”、那位叫一个“鸡巴长”,一会儿就把他灌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