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4/8页)

然后日军阵地上的那半个小队哄的一声,顾头不顾腚地往工事里钻。

9、祭旗坡-阵地外/日/晴

我们在防炮洞里,连克虏伯地下巴都快要掉啦——我们正看着对岸日军的最后一尊屁股拱进工事里。

我们面面相觑。

然后死啦死啦大叫起来:“防炮啊!快钻洞啊!”

我们顿时就炸了窝啦。

10、祭旗坡-阵地外/日/晴

我们在战壕里推着擞着。钻着哄着,钻进这个掩体觉得不够踏实又跑进那个防炮洞。跑进一个防炮洞发现人太多啦又跑出来。

死啦死啦是一早看好地方啦,找个洞子一钻,抱着狗肉不让出去。他冲着我们哈哈大笑。

现在是没人有心去看横澜山啦,如果有人拿望远镜去看,就会看到悠哉游哉地何书光往地上一趴,然后头先脚后地拱进了那边的工事里。

过一会那哥们又冲了出来,抢回他拉在外边的手风琴以及踢掉的两只鞋。

我们在战壕里狼奔豕突,我终于觉得死啦死啦一直和我共用的防炮洞还算踏实,拉着郝兽医迷龙几个一起拱了进去。

迷龙嚎着:“他干啥呀?他想什么?”

我:“不知道!”

然后我们蜷在那里,等待着第一轮炮击降临。

我:“见过只有一门小口径直射火炮的家伙向有整个炮群撑腰的对手开炮挑衅吗?”

我气得对自己嚷嚷:“我算是长见识啦!”

郝兽医:“嘛?”

他已经必须嚎叫了,因为日军的报复火力已经同时覆盖了横澜山和祭旗坡。

11、祭旗坡-阵地外/暮/晴

炮弹集着火在我们的阵地上打着鼓,横澜山还好点,我们的阵地可全是土挖的,最多支个木架子,很多坑道都被炸塌啦。新兵蛋子现在反而不鬼叫了,反正炮弹也砸下来了,他们得忙活着从坍土下边刨人。

12、祭旗坡-阵地外/暮/晴

我们蜷在这个最大号的防炮洞里,它同时兼为前沿指挥所和团座大人的住处,死啦死啦、狗肉、不辣、丧门星什么的也已经加入了我们。头顶上密得分不出来的炮声震得我们神经麻木,头顶上的土掉得下雨一样。豆饼戴了个过大地头盔,抖得打摆子一样,还想更安全一点,便一直举着一个小桌子。

郝兽医就抱着死啦死啦和我的枕头被子,我想在他的糊涂心思里。这玩意也许能防住大口径炮弹。

死啦死啦哈哈地笑。狗肉就着笑声汪汪地叫。

死啦死啦:“美得你们美得你们!听听,听听!七零的!七五的!九零的!啊哈。这个怕是一二零的!克虏伯,这什么炮?”

克虏伯在炮声中打着瞌睡,便晕晕抬起头:“一五零的。”

死啦死啦:“这么大炮,这么多炮,不是一早就瞄好了,眨巴眼能全打过来?烦啦,那边在干什么?”

我放下望远镜,从窥孔边转过身来,我垂头丧气,不仅因为炮击,也因为刚才一直在对方炮口下得瑟而生的恶寒。

我:“拖尸体呢……你瞄的好像是个九二炮阵地。”

死啦死啦便很高兴地过来,拿了望远镜看着,能见度已经不大好了,但还能看见刚被他炮轰过的地方正在蠕动。

我:“九二步炮,对面山地战最爱用的家伙,拆掉轮子比机枪高不了多少,听着炮响都找不着,一直被我们这边叫鬼炮。”

死啦死啦:“拖了几具尸?”

我:“多过五个。”

死啦死啦:“你们和气生财的时候他们炮就拖上位啦。”

他看着我们所有人说的。我们所有人也不想说话。

郝老头抱着被子在那发颤,我想那把老骨头早被震散架了,你也不知道他在说日本人还是我们:“图什么呀?图什么呀?”

而死啦死啦很高兴把这当作他宣言的机会:“图什么?其一,咱们的阵地总得试试防炮能力吧。还能自己往自己头上砸炮弹不成?你瞧炸得天都快黑啦,咱们有炮弹还击不?”

我悻悻坐着,我也不知道我在骂谁:“瘪犊子。”

迷龙便很地道地纠正我的东北话:“是瘪犊子。”

死啦死啦:“其二,你们打过架吗?”

不辣:“我们没和狗咬过架。”

死啦死啦:“这回说的是人打架。我到哪都是外地人,从小就不缺本地人欺负。有个家伙,力气比我大,胳臂有我腿粗,有时候他打我打烦了,笑呵呵跟我招手,我忙跟着乐。以为以后天下就太平了。”

蛇屁股:“结果照打。”

死啦死啦:“看来都挨过嘛。后来我学了乖,管你好脸坏脸。

我不看他脸。地上有砖头瓦片,最好是带尖角的石头,捡一块,握紧了再盯死了他一没一月我把他给揍了。那时候就轮到我想给他好脸给好脸,想给他坏脸给坏脸啦。”

迷龙便点头不迭:“对啊对啊。打架就这么回事。”

死啦死啦:“命都不要,就要安逸。管你们对歌还是对舞。他们炮轰过来你们拿什么还回去?吐口水吗?你们被这么耍过多少道了?少被耍一道总是个福气。”他大力地戳着锤着自己胸脯:“看着你们就觉得这里痛。”他又戳着锤着自己的脑袋:“这里要不用了,那里倒不痛啦。可你们也有这个,你们能不能有时候也用一用?”

他就瞪着我说的,我忍了很久,终于还回去:“使那么大力锤,不痛也痛啦。”

死啦死啦:“再不锤?再不痛?就没啦。”

我并没有像他指望的那样羞愧,而是指了一下他的身后:“来啦。”

死啦死啦便望了望身后,何书光戳在矮小的防炮洞口,外边土掉得更跟瀑布一般,何书光则是土色的一个阴沉而怒目的金刚。

何书光:“师座有令。”

死啦死啦转个身便由倨而恭了。敬个礼,乖乖地等着。

何书光:“没书面的。师座在横澜山,令你速速过去。”

然后他横扫了我们一眼,便立刻从炮洞前消失了,根本是话都不想多一句。而死啦死啦开始在屋里找头盔找外套找披挂。我们看着,我们几乎有一点快乐。

死啦死啦:“惨啦惨啦。”

我:“去吧去吧。这里没人要同情你,真的。”

死啦死啦要出去,站在洞口又停下了:“我说得对吗?”

我便对他做出一个污辱地手势:“毛。”

我那个手势刚举出来,便听见在从没停过的爆炸声中一个怪异地尖啸,它不像火车从你头上开过。而像你站在铁轨上。一列火车对你开了过来。

然后难以形容的一声巨响中,这洞里跟塌了一个德行。一灯如豆也被震灭了,我们在黑暗里咳嗽和怪叫,灯再亮起来的时候,我怔怔地看着扎在我跟前的一枚巨大的炮弹,它在我身外砸得只剩下个弹屁股露在外边,而死啦死啦还没走,站在洞口,看着这防炮洞上方,那里被那枚至少一百五十毫米口径的炮弹砸出了一个天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