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8页)

小蚂蚁:“谢谢。”

我们涌在阵地口儿,一团人,对一个人。凶手死啦死啦站了小蚂蚁鞠下躬的对面,不说话,只喘气。

我:“走啦走啦,你别没够。”

小蚂蚁:“我错啦。幸亏你们提醒。其实我来滇边,本来是想去沦陷区打游击的,但是我又怕,因为那边特别难。现在我明白啦,难的地方也是中国地方,得有中国人在。”

不辣:“吹牛皮哪?你做了鬼就过得去。”

小蚂蚁:“只要真想去,总是过得去的。”

迷龙便抢了新丁的枪,拉了枪栓:“你个枪崩猴。”

小蚂蚁便又鞠一躬:“谢谢。”

那家伙一路蹒跚着下山,还在山路边摘了片树叶,擦他流不完的鼻血,我们在后边笑得轰轰的,不辣捶着我打跌。

死啦死啦绷着脸咬着牙在那里站着,呼气和吸气,呼气和吸气,我都有点担心他抢了迷龙的枪来一下子,还好,他一直站到那只小蚂蚁的背影都在山路上消失了也没动作。

死啦死啦:“……妈的小王八蛋,忘了我正事。”

迷龙便乐着:“有屁的正事。你要上去嚎两嗓子?”

死啦死啦便茫然了一会,听着横澜山的鬼叫,这一整段子功夫,战壕外的事情都快被我们忘掉了。

死啦死啦:“我是要嚎两嗓子……我东西呢?”

我:“啥东西?”

死啦死啦也不说,推挤着我们好回去阵地:“我东西呢?”

5、祭旗坡-阵地外/日/晴

克虏伯还跪在那门战防炮旁边,连刚才死啦死啦的大打出手都没让丫离开这门炮。死啦死啦站在他身边,没说话,但总算让克虏伯抬起一张哭丧的脸。

克虏伯:“缺这少那的。”

死啦死啦:“能使不?”

克虏伯:“光瞄都没啦。”

死啦死啦:“打得出去吗?”

克虏伯:“炮又不是打得出去就算的。”

我们便在旁边七嘴八舌地:“你管这破玩意干嘛呀?”

“连丝袜带香皂带陪睡就换这堆破铁啊?”

“赔了夫人又折兵。”

死啦死啦:“七嘴八舌的鸟。兵要有个兵样子,炮也就得在炮位上。搁这不碍事?人都过不去啦。”

阿译:“那倒也是。”

我:“往哪搁吧?”

死啦死啦话也不说,蹭蹭地就往前进。克虏伯可找着自己啦,连新丁帮忙推炮都不要,推开了新丁便把挽带套在自己肩上,新丁只好在后边帮推。

我们也没热闹看,哗哗地跟着。

6、横澜山-阵地外/日/晴

何书光坐在壕外,挎着手风琴,鞋都踢掉啦,光着脚在地上蹭。

谁激愤也激愤不了这么长时间,激愤劲过去啦悠闲劲也就来啦,现在又轮到了西岸表演,何书光拉着手风琴给对岸伴奏。

7、祭旗坡-阵地外/日/晴

死啦死啦终于站在一个防炮洞外不动了,就是他刚才架梯子的地方,这个防炮洞挖得比较讲究,有支撑点还有窥视孔,它有时也做我们的观察哨。

死啦死啦:“就这个吧。”

我们就七手八脚地把炮拉到他说地定点上,射击孔是现成的,我们由克虏伯的意思把炮管子从那里支出去,然后似乎就一切大吉啦。

克虏伯呻吟着:“有炮啦。”

我们便哼哼着:“嗯嗯,炮都有啦。”

“了不得啦。炮灰团有炮啦。”

“走吧走吧。干点啥?”

克虏伯摸着他娘的炮,也舍不得走。死啦死啦盯着那炮,也没要走的意思。

死啦死啦:“没光瞄,你怎么瞄?教教我。”

克虏伯这会是沉默是金的行动派,二话不说,打开炮膛的身手以他那躯体来说也堪称利落,他从炮管里瞄着,一边摇着射界。

死啦死啦就看着:“能准吗?”

克虏伯:“好在也不远。打不动的东西还行。”

死啦死啦:“你给我瞄住那个看看。十一点半那块,嗯,瞄那丛草枝子。”

克虏伯不含糊,摇几下就瞄住了。死啦死啦看了看。

死啦死啦:“瞄好啦?准啦?”

克虏伯:“好啦。我瞄的没跑。”

死啦死啦看了看也就不看了,不知道在琢磨啥,我们就很新鲜地拥上去看,毕竟我们没几个人从炮管里看过外边的世界。

迷龙:“嗬嗬,小鬼子扭大秧歌呢,老子屁股也痒痒。”

蛇屁股:“去啊去啊。没人挡着你。”

死啦死啦似乎刚想起什么似的:“我说克虏伯,一装炮弹炮管子就堵住啦,你怎么拿炮管子瞄啊?”

克虏伯:“瞄好了就定住了呀。打一炮瞄一发。”

死啦死啦:“没搞懂。”

我:“傻呀。这都搞不懂。豆饼懂不懂?”

豆饼忙骄傲地点着头:“懂啊我懂。”

死啦死啦:“我没摸过炮啊。你装个我看看。”

他是这样的谦虚而好学,以至我们任何一人都没去想过丫到底想干什么。

我:“豆饼摸过炮呀?你丢了魂啦,团座。”

炮弹是现成的,随着炮拉过来的一箱,刚才也被新兵蛋子一并搬在旁边。克虏伯手脚快得很,拿一发,往炮膛里一送,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他已经拉上了闩子。

克虏伯:“这就好啦。现在一拉就打刚瞄的那点啦。”

死啦死啦:“拉就打呀?”

克虏伯:“嗯哪。”

不辣:“退出来退出来。这破炮,老子不想看炸膛。”

克虏伯深受其辱地,尽管有诸多不满意,但他已经爱上了这家务事:“那是绝不会的!”

我:“退弹退弹。人多手杂。”

然后我就看见一只手抓住了炮栓上那绳子,死啦死啦笑吟吟地看着我们。

死啦死啦:“一、二、三。”

迷龙:“干啥呀?”

死啦死啦:“干这个。”

然后他猛拉了炮栓。

8、祭旗坡-阵地外/日/晴

我们的那处窥视孔——现在的炮眼猛震了一下,把盖着做掩蔽的枝草都给冲得跳了起来,一发三七战防炮弹,经过死啦死啦的嘴和克虏伯的手,从炮眼里猛吐了出来,飞向对岸。

西岸——和平了许久的日军同样放松,没有人开枪,至今也没有人开枪,只有死啦死啦开了一炮——而死啦死啦开炮的时候半个小队的日军正在自己的阵地之外。在何书光的手风琴伴奏和来自工事里自家人的乐器伴奏下拉着手圆舞。

于是那发用来打坦克的炮弹径直钻进了死啦死啦指点的那丛枝草,克虏伯形容得没错,像钻豆腐一样,枝草下的小土丘立刻开始爆炸,那就不是一发小口径炮弹能做到的啦——那一炮似乎引爆了一个小型的弹药库。

一片哑然。即使在我们数千人齐骂了一声“竹内连山,你妈巴羔子”之后,我们这边还要传出哄堂大笑,但这回是真正的两岸一片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