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7页)

审讯室,乔三民在安排好一切后悄然离开,屋内只剩何先生和赵教导员两个人。赵教导员被脱光了衣服,全身赤裸,两只脚放在一盆冷水里,黑布蒙着头。何先生坐在对面,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问道:“你觉得共产党和国民党,谁会赢?”“你说呢?”说话间,赵教导员辨认着声音的方向。“说不好。照现在的局势看,机会各占一半。”何先生的声音如风一般飘渺。两人一问一答,感觉还是蛮有默契的。过了一会赵教导员突然问道:“能让我抽根烟吗?”何先生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不是我的权限范围。我只能保证你把该说的说出来,就放你走。”“我不是孩子,我说了是死,不说也是死。要是说了,死得更快。”见赵教导员铁板一块,何先生摇摇头,轻叹一声道:“你知道傅瑾吗?”赵教导员摇头:“没听过。”何先生慢声细语地说:“他是你们在上海闸北的接口人,级别很高,两年内打死过我们十一个人,其中还有三个处级以上的干部。因为他的两个情报,我们在崇明和闸北损失了四个仓库的军械。去年三月,他公开脱掉共产党的皮,换了衣服,现在在上海担任要职。我们没动他一根汗毛。”

赵教导员似乎很感兴趣地问:“你们用什么方法让他叛变的?”何先生淡淡地回答:“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赵教导员语带嘲讽:“他有你们需要的东西。我没有,我的级别不够高。”何先生摇摇头:“在我眼里,情报人员从来没有官职的大小,只有机会的多少。”赵教导员笑笑:“你能给我什么机会?”何先生也笑了笑:“你可以随便提。”赵教导员立马道:“我想抽根烟。”何先生笑着拒绝了:“你要是说了,烟土也没有问题。”赵教导员鼻孔里冷冷一哼:“问了这么半天,连根烟都不舍得,我还能指望你们别的?”何先生凑近赵教导员:“赵钢铁,你是个聪明人,咱们本来就大可不必这么绕圈子。上头派我来,就是对你的重视。你把知道的告诉我,我可以马上安排你去上海,去台湾也可以。”

赵教导员戴着眼罩的脸往前一探:“你想知道什么?”

“一切。”

“要是我说的不是你要的呢?”何先生耸耸肩:“我大老远来一趟,总得找着我需要的东西才能回去。”赵教导员身子往后一仰,笑出了声:“嘿嘿,我说呢,这是从外头请高手来了。”何先生的情绪丝毫不受影响,自顾自说起来:“赵钢铁是你的汉族名字,祖籍山西大同,你祖父走西口去内蒙古,在察哈尔安的家。你母亲是蒙族,父亲是汉族,抗日期间都死了。家里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在抗日的时候投了地方抗日武装,一年后被日本人的机枪扫了。还有一个,应该是你的二姐,跟你同父异母,现在在热河做小生意,年初刚生了第四个孩子。你这个当舅舅的可能还不知道,是个小子。你的蒙族名字叫巴日虎,你两个姐姐,一个叫阿茹娜,一个叫格根塔娜。时间太急,没细察,要有不对的地方,你将就着。”

“够详细的了。”赵教导员面容变得严峻,冷冷回应道。何先生继续说道:“我托了朋友,去找你的姐姐。要是一切顺利,你们应该很快能见面。”一缕鲜血从赵教导员嘴角渗出,他用舌尖舔了舔,脸上又恢复了笑容:“呵呵,费心了。”何先生问道:“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的资料的吗?”“能把我脸上的罩子拿走吗?憋。”赵教导员答非所问。何先生没有理会,自问自答:“是你的同事告诉我的。”“噢?谁这么好心?”“我猜,你在南京有两个任务,一个是江防,一个是天网。”

赵教导员心里有点吃惊,但表面仍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是猜,你还可以再猜得多一些。”

何先生站起身:“江防不是我的职责范围,就天网而言,你很快就能见到你的同事了,而且会越来越多。好了,我该吃饭了,你也该润润嗓子了,咱们待会儿再聊。”

饭后,何先生换了一套粗布衣服,口气和表情都是前所未有的亲切。赵教导员也除掉了眼罩,卸下了脚镣,只带着手铐。面前摆了一盘点心和一包烟。好几天没有吃饭的赵教导员顾不得对面的人有什么企图,抓起面前的点心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到最后一块点心都没有喘息。

何先生耐心地等他吃完,体贴地说道:“喝水吗?”吃饱后的赵教导员恢复了精气神,点着一根烟:“打一巴掌揉三揉,还是老套路。问吧。”何先生笑笑:“前面抱歉了。刚刚才知道,你姐夫是我们的人,现在一家子都在武汉。折腾了半天,咱们原来是一家人。”

“噢,这么快就查到啦。”赵教导员斜眼看了看何先生。何先生面露惭愧:“不在一个系统,以前不认识,这回查到自己人头上了。”赵教导员突然笑了起来:“我倒是想认他这个自己人,我姐夫可不想认我。”

“怎么会,你姐姐天天都等着和你团聚呢。”赵教导员听到这个有些新鲜:“喔,变化这么快啊。前年我回内蒙,她还躲着不见我,好不容易见着了,她还带着两个你们的人。”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何先生叹了一口气,伸手帮赵教导员又续了一支烟:“你说是不是呀?”何先生见赵教导员只顾着过烟瘾,顿了顿又问:“你是哪年参加的共产党?”赵教导员眯着眼:“有年头了。我想想。部队在河南打日本人那年,都小十年了。”何先生点点头:“咱俩差不多。我搞情报工作,也十多年了。”说着换上山东口音,补上一句:“我老家是威海的,咱们也算半个老乡了。”赵教导员有些哭笑不得,弹弹烟灰道:“有点搭不上吧。”何先生笑了笑:“山东山西嘛。”

“照你这么说,咱们可都是同胞。”

“当然。”

说着说着,赵教导员觉得面前的男人还蛮有意思,突然来了交谈的兴致,往前凑凑身子问:“有个事,不知道你怎么看?”何先生自己也点了一支烟:“请讲。”

“日本人在的时候,咱们也曾坐过一条船,枪口对外,打得是外姓人。眼下日本人投降了,还是原来那些人,不管是国还是共,都是同胞。还是那些带血的子弹,你们就真下得去手啊?”何先生闻言面露难色,沉默不语。赵教导员抬头瞥了一眼何先生,继续说道:“你灌辣椒水的那些人里,有你们山东人吗?”

何先生叹口气,如实地回答道:“有。还是一个县的。抗日的时候,我们俩是搭档,在上海和重庆都一起杀过汉奸。他喜欢用无声手枪,技术也好,没失手过一次。五年前,汪伪大道的汉奸市长李士群被杀,他就是执行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