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张六佬醒来时仍感觉头脑昏沉,也不记得昨夜到底喝了多少酒,正准备出门,一束明亮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张树愧和冷锦荣说笑着走过来,正要打招呼,冷锦荣也看到了他,老远便喊道:“张兄,咋没多睡会儿,在我这山寨住着还舒坦吧?”

张六佬拍着脑袋说:“冷大当家酒量惊人,我可就惨啦。”

冷锦荣大笑道:“没事儿,在我这采花山上,就算你喝个十天半月都没事儿,酒管够,饭管饱,要是兄弟你喜欢女人,我这就让兄弟们下山去抓几个上来。”

“冷大当家可真把六爷您当成自家兄弟了。”张树愧开玩笑道,“今儿早上,大当家还跟我说了那日在客栈发生的事,可惜我那个混账儿子到现在也不知所踪啊。”

张树愧一提起这事儿,张六佬猛然想起当时要不是张明生在,可能事情就不会是那个样子。

冷锦荣感慨地说:“我是全然没想到令公子的身手居然如此之好,你们如此一说,我倒是想起另外一事。不久前,听说湘鄂边界之地出现一位侠盗,专偷贪官富豪,接济穷苦百姓,据说身手十分了得,从来没人见过其真面目。”

张树愧闻言大惊,疑惑地问:“大当家的意思是?”

“我在想那个侠盗会不会就是令公子?”

“这……”张树愧心中一紧。张六佬忙问:“不知侠盗怎么称呼?”

“那可就不知道了,只听说此人来无影,去无踪,身手相当了得,县属都拿他没法子。”冷锦荣赞叹道。张六佬沉吟了片刻,对满脸担忧的张树愧说:“老张,别胡思乱想,不会那么巧的。”

“好了二位,到了采花山上,就安安心心住上几日,咱们兄弟痛痛快快地喝酒吃肉,岂不快活?”冷锦荣热情相邀。张六佬却拒绝了他的好意:“承蒙大当家看得起,但我们确实无法再多逗留,今日必须得赶回鹤峰,来日再聚。”

“这才刚住下就要走?”冷锦荣遗憾不已,“既然二位有要事在身,那冷某也不再强留,改日咱们再聚。”

作别冷锦荣,二人快马加鞭直奔鹤峰县城而去。半道上下马歇息的时候,张六佬说:“没想到随手的善举,今日居然救了我们一命,这不正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

“冷大当家虽是义气之人,但今日咱们上采花山的事还是别跟外人说吧,跟山匪来往,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惹来麻烦就不好了。”张树愧想得长远。张六佬也不禁说:“您说得对,毕竟这是见不得光的事儿,要是让外人知道我们跟山匪来往,恐怕……”

张树愧突然叹息起来,张六佬明白他的心思,笑着安慰道:“大当家的一席话还真让您担心了?哪会这么巧,肯定不是明生。”

“明生性子烈,我就担心他做得出来呀!”

张六佬喝了口水,接着说:“要真是明生,也不是坏事,劫富济贫,总算是善举啊。”

“唉,要是被抓可是要杀头的啊!不争气的东西,他这是想要我这条老命啊!”

“老张,听我一句,明生少爷是好人,好人定会有好报。”这也是张六佬自己的信仰。张树愧却双眉紧锁,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张六佬心情极好地回到极叶堂,却不料刚进门就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就被打击得晕头转向。

“什么,有人要出高价买下极叶堂?”张六佬虽然平稳了心态,但仍然有些喘不过气。

陈十三为难地说:“宜昌那边两天前已经派人过来,还在客栈等你们回来,你看,要不要让他们过来见见?”

张六佬被这件事弄得措手不及,揉着额头说:“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对方过来几个人?”张树愧问。陈十三说:“三个,而且说不等到你们回来是不会离开的。”

“这可真是件麻烦事,怎么会突然有人要买下茶庄呢?”张树愧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陈十三道:“是太突然了。”

“他们要买,难道我们就必须卖?”张六佬问道。陈十三叹息道:“我一开始也这么想,但更大的麻烦在于对方有洋人撑腰。”

“什么,洋人?”张六佬像被打了一记闷棍,他知道此事一旦有洋人介入,恐怕就更不是那么容易解决了。

张树愧说:“六爷,既然对方人都来了,先见上一面再说吧。”

对方三人,带头者穿着讲究,西装领带,看起来仿佛有过在国外生活的经历。此人自称姓徐,单名一个沛字。

“原来是徐先生,请坐!”张六佬非常客气。徐沛也饶有绅士风度地说:“没想到张老板如此年轻。”

“鹤峰山高路远,三位远道而来,一路上辛苦了。”张六佬道。徐沛客气地说:“一路游山玩水,倒也逍遥自在,鹤峰山美水美,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实在是不枉此行。”

张六佬笑道:“徐老板想必已对这个小城情有独钟了。”

徐沛面色坦然地说:“想必张老板已经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如能达成所愿,长久留在此地也不是不可能。”

张六佬听出了话外之意,但他不动声色地说:“鹤峰虽城小人少,但资源何其丰富,倘若徐老板有兴趣,六佬倒可以为您指引牵线。对了,我听说您想在本地投资茶叶生意,这倒是个好主意,鹤峰茶在前朝便已闻名天下,您可真是慧眼识珠啊。”

徐沛却大笑道:“张老板可真能说会道,既然如此,徐某就有话明说了。”

“请讲!”

“徐某此行是受了大英帝国威尔逊先生的委托,想跟张老板您做一笔生意。”徐沛侃侃而谈,“威尔逊先生是徐某在英伦留学期间结识的一位生意上的朋友,对贵茶庄非常有兴趣,徐某这次来,便是为圆威尔逊先生的梦想的。”

“这个嘛,六佬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张六佬顿了顿,“鄙店虽小,可也是张某的心血,暂时还没有想盘出去的打算,要是威尔逊先生真有兴趣想在鹤峰开门做生意,六佬一定全力代为引荐。”

徐沛却摇头道:“不,不,我想您大概是误会我了,威尔逊先生的意思是,想要这家店,极叶堂!”

“对不起,本店不卖。”张六佬没有迂回,而是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没想到徐沛顿时脸色大变,冷冷地说:“卖不卖可由不得你,威尔逊先生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张六佬面色平静地回击道:“张某恰恰也是这样的人,不想做的事,就没人能强迫。”

一时间,本来和谐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徐沛起身,盯着张六佬的眼睛冷冷地说:“既然如此,我还会再回来的!”

“送客!”张六佬做了个“请”的手势。徐沛三人愤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