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被判处死刑(第4/5页)

“妈的!俄国佬在我们的鼻子下挖掘炮位!”德尔卡恼火地说道,接着,他又问道:“简直是一团糟!我们该怎么办?”

“暂时什么也别做,”我紧张地回答道:“雾太重了,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的确切位置,不能朝着雾里胡乱开火。否则,他们马上就能发现我们,很容易把我们一锅端。”

“没错,可我们总该做点什么,”德尔卡激动地说道,他的脚来回移动着。“等他们把阵地挖好,天就亮了,到那时,我们就只能听天由命。这么短的距离内,他们一下子就能发现我们。”

“我知道,”我说道,一想到早晨即将发生的事情,我的心就像跳到了嗓子眼。“很明显,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了,”我对德尔卡说道:“你最好回去,找中尉问问,我们应该把机枪移到何处。也许他会派一支突击队,趁俄国人正在挖掘阵地时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德尔卡爬出散兵坑,朝着村里的那座房子跑去。过了没多久,他回来了,我听见他低声咒骂着。

“他怎么说?”我问道,但我预感到不太妙。

“那个混蛋说,我们应该待在原地,”德尔卡气愤地说道。

“真的?你有没有告诉他那些大炮离我们有多近?”我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当然告诉他了。他说他已经知道了俄国人就在我们面前挖掘炮位,但我们必须待在原地,直到坦克赶到。”

“坦克什么时候能赶到?”

“他没说。但我们右后方的那位下士也很气愤。他估计,这个傻逼很清楚根本不会有什么坦克—昨天,那些坦克被派到另一个地区了。”

看来,我们还是赶紧写好遗嘱为妙。一位军官怎么能如此不负责任呢?只要雾气消退,敌人的炮弹马上会落在我们头上。从他们发出的动静来判断,俄国佬距离我们非常近,他们甚至能把石块扔进我们的坑中。要是留在原地,我们将毫无机会可言。这是一道死刑判决令—此刻,我就是这样认为的!是谁这么白痴地把士兵派到这里,再下达一道决定我们生死的愚蠢的命令!如果这位军官—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谁—不是因为愚蠢而做出的这一决定,那么,很显然,他打算牺牲我们以换取他自己的安全。

我喃喃地说出了最后那句话,声音很轻,但德尔卡听见了,他做了个鬼脸,说道:“我估计那个白痴被吓得拉了一裤子屎,他觉得我们可以长时间地挡住俄国人,以便让他逃脱。不能让这个混蛋得逞,我们应该回到玉米地上方,我们第一个阵地那里去。”

“你疯了,德尔卡?”我打断了他的话:“那个王八蛋肯定会把我们送上军事法庭的。除了等待,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凭运气吧。”

话虽这么说,但我知道,我们待在这里就是命悬一线。我在前线的经历足以让我对情况做出正确的判断,而且我知道,“运气”说纯属一种无力的托辞。唯一能帮我们的只有祷告—愿上帝与我们同在,陪我们度过悲惨的生命中这一艰难的时刻。与我不同,德尔卡是一名天主教徒:我默默地祈祷时,他在胸前划着十字,颤抖着双唇祷告着。他让我想起了在雷特斯乔夫时的“猪猡”。“猪猡”是个虔诚的教徒,可尽管如此,上帝并没有特别照顾他。

接近黎明时,雾色更浓了。我们睁大眼睛,紧盯着乳白色的雾气,紧张地聆听着俄国人发出的命令以及模糊的声响。我们暂时处在“缓刑”状态,可除了祷告,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战争期间积累的所有经验,在这个捕鼠器般的散兵坑里毫无价值可言,这里无处可逃。

时间一点点流逝,又过了一个小时,雾气开始消退。首先出现在我们视线里的是身后的房屋,接着,第一缕阳光照在留茬地上。我看了看位于斜后方的轻机枪阵地,发现他们那里堆满了玉米秸。有人伸出手朝我挥舞着,我也挥手示意。我认为,轻机枪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才架设,其他时候则可以隐蔽起来。而我们的重机枪,由于其脚架的关系,必须在阵地上架设就位,并做好开火的准备。我们已尽量把它压低,并用稻草进行了伪装,但在这么近的距离内,而且身处一个斜坡,只要我们一开火,敌人会立即发现它。

的确是这样!随着风将面前最后一丝雾气吹走,我们看见了四门火炮的炮管,距离大约为100米。敌人肯定发现了我们的阵地,否则他们不会先对着玉米秸堆积的地方开炮。伴随着炮口的闪烁,我们觉得爆炸就发生在面前—太近了!一声剧烈的爆炸,玉米秸飞入了空中,我们的机枪暴露出来。

“反坦克炮!”德尔卡叫道,他大为震惊,不停地划着十字。

与此同时,第二发炮弹命中了土堆,把我们的机枪炸成了碎片。德尔卡尖叫着,捂住了自己的喉咙。他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血淋淋的手,用力按住自己的伤口。然后,他惊慌失措地跳出散兵坑,沿着通往村里的田地跑去。一发炮弹在他身后炸开,炸飞了他的两条腿。他的后背飞入空中,然后又落了下来,鲜血淋漓地摔倒在地上。这一切仅仅用了几秒钟,我再次朝前望去,一根炮管又发出了闪光,炮弹击中了阵地前的土堆,泥土将我的散兵坑半埋起来。我从土里抽出双腿,紧紧地站立在泥土上。接着,又一发炮弹在我前面炸开,一块闪着寒光的弹片朝我飞来。我的右上臂感到重重的一击,一些较小的弹片击中了我的前胸。鲜血立即从我的胳膊处涌出,顺着衣袖滴落下来。起初我感到麻木,接着便是一种烧灼感和疼痛。

待在坑里你会血流不止而死!我这样想着,接着便感到一阵恐惧。赶紧离开这儿!恐惧驱使我离开了自己的散兵坑。我用左手按住伤口,撒腿飞奔起来。出于本能,我没有奔向村里的房屋—这条路线太过明显—而是朝着右面的杂树林跑去。我知道,实施直瞄射击的炮手必须先把炮口转向,才能对准新的目标开火。我跑出去没多远,炮弹便在我四周落下。他们朝着我开火,就像是在打兔子—因为,我的动作就像兔子,沿着之字形路线不停地奔逃。我继续着这种动作,迫使敌人的炮手不时地调整着他们的瞄准器。

可我已经跑得筋疲力尽。我的肺鼓胀得就像一具风箱,我甚至感觉到轻微的头晕目眩。我的手无法阻止胳膊上的出血。鲜血不停地从衣袖处涌出,此刻已浸湿了我的裤子。反坦克炮弹在左右炸开,泥土飞溅到我脸上。为了保住性命,我继续沿着之字形路线气喘吁吁地奔跑着,生怕被下一发炮弹炸成碎片。此刻,树林中的树木离我越来越近—只差几步了!终于,我躲进了树林间。俄国人的炮弹像疯了那样在树木间炸开,树干和树枝像火柴棒那样倒下。稍稍喘了口气后,我继续朝着树林深处跑去,然后,一头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