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致命的插曲(第3/4页)

落在身边的弹片越来越多,克鲁格从皮带上解下钢盔递给连长。连长盯着钢盔看了一会儿,朝我们问道:“你们有谁想把钢盔戴上吗?”

瓦利亚斯和我相互看了看,彼此都摇了摇头。

“那好吧,”连长耸了耸肩,举起望远镜,再次观察起敌人的动静来。对他来说,戴不戴钢盔的问题已经解决,但他的传令兵仍站在一旁,看上去有点不知所措。我们都知道,克鲁格恨不能猛地将钢盔扣到连长的头上,这纯粹是出于关心。他对连长极为敬慕,对他安全的担心甚至超过对自己。但他无法强迫连长把钢盔戴上,于是,他只得将钢盔挂回到皮带上。克鲁格和其他一些战友比较聪明,战斗刚一打响,他们便已戴好了钢盔。

我驾轻就熟地朝着敌人的阵地打了一条弹链,接着又是一条。然后,我发现树林边缘处有两个敌人的机枪阵地,他们已经打伤了我们右侧步兵排里的好几名士兵。

伴随着一声巨响,一发迫击炮弹落在我们正前方,弹片四散飞溅,有的钻入了地下。一块弹片击中了机枪的钢套,中尉迅速将手收了回去。鲜血从他手掌底部的伤口涌出,流过了他的手指。传令兵克鲁格在另一个散兵坑里看见了这一幕,他朝着后方惊恐地大叫起来:“医护兵!中尉负伤了!”

连长已经掏出了一块手帕,紧紧地捂住伤口。他惊讶而非愤怒地朝着自己的传令兵叫道:“你发疯了吗,克鲁格?想叫医护兵来照料我?”

克鲁格又叫了起来:“不要医护兵了!只是手上的轻伤。”然后他等待着,直到连长回到他的散兵坑中,这才给他的伤口抹上急救药膏,并裹上了纱布。

我再次蹲到机枪后,瞄准我所能看见的每一个俄国佬的头颅开火射击。接着,又一发迫击炮弹在我们前方炸开,我感到上嘴唇一阵疼痛。一块小小的弹片钻进了我鼻子的下方,鲜血从上唇涌出,流入了我的嘴里。我把血吐了出来,用手帕按住伤口。我的上唇和鼻子肿了起来。

“让医护兵给你包扎一下,到后方去休息吧。机枪交给瓦利亚斯。”连长关切地说道。

我摇了摇头:“看起来挺吓人,连长,可只是块小弹片,卡在鼻子下方了。”

他朝我看了看,回过头继续用望远镜观察情况。

我有一种感觉,连长很关心我。对他而言,我是个可以信赖的士兵,不会因轻伤而退缩。要是我现在就去后方,他可能会失望,尽管我的伤势完全有权利这样做。实话实说,要是此刻在另一位连长的领导下,我肯定会到后方去,找医护兵替我包扎一下,从而离开这个弹片横飞的阵地。经历了长期的前线服役,我的神经并未强大到受了这么疼痛的伤后还能继续战斗的程度。我不是个懦夫—我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但我也不想扮英雄。

可现在看来,我似乎就是在扮演英雄的角色,因为战友们都看见我的脸已经肿了起来,他们觉得奇怪,我干嘛不到后方去。是中尉给了我力量,所以我没有退出战斗,不过,他把决定权留给了我。我觉得自己与他生死与共,我愿意跟着他赴汤蹈火。要是你和我一样,在前线待过一段时间后,你就不会再为元首、人民或祖国而战,这些理想早已不复存在。没人会谈及国家社会主义或类似的政治问题。从我们的交谈中很明显能看出,我们奋战的主要原因是为了保命,同时也是为了前线战友们的性命。但我们也常常为了自己的上司而战斗,例如我们的中尉,他把自己以身作则的态度成功地灌输给了每一个疲惫不堪、几乎有些冷漠的士兵。

那么,他打仗又是为了什么呢?当然,作为一名军官,首先是为了自己的职责和荣誉。但是,据我了解,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对自己部下的责任感,并通过自己在前线的领导和榜样,消除士兵们“我们纯属炮灰”的感觉。每当他谈到自己的连队时,他指的是连队的团结和亲如兄弟的战友之情。对我和其他人来说,这当然是值得为之奋战的,特别是在没有其他理想的情况下。他与我们共处的几个月里,我从未听他谈到过政治,更别说国家社会主义了。我觉得,他不太理会这些问题,他从未带着任何政治理念投身于战斗中。

由于敌人猛烈的火力,我们连无法前进半步,中尉做出了决定。他看着我们左侧树林的边缘,说道:“我们必须冲入那片树林,这样就能从侧面攻入敌人的阵地了。”

我们认为这一行动肯定相当困难,因为树林里有不少苏军士兵。

二等兵克鲁格说出了我们的疑虑:“中尉先生,我们是不是应该要求炮火支援?”

“为什么呢?没有炮火支援我们也能做到,克鲁格!通知连直属队和第1排的人,我一冲上去就让他们跟上。”

然后,他转向弗里茨•哈曼和我,“你们的两挺机枪为我们提供火力掩护,直到我们冲到树林。然后再跟上我们,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我们明白,中尉先生!”

几分钟后,他带着部下们沿着一条浅浅的洼地,在灌木丛的掩护下朝着树林边缘冲去。我们的两挺机枪为他们提供了持续的火力掩护。等苏军士兵看见我们的人朝他们扑去时,他们跳起身,成群结队地朝后方逃去,窜入了灌木丛中。连长率先到达了树林,其他人也跟了上去,他们随即消失进树林中。

“我们上!”

我一把抓住机枪脚架的两根后脚架,瓦利亚斯抓住了前面的两根。我们快步朝着树林边缘跑去,旁边几米处是弗里茨•哈曼和克莱姆,克莱姆最近刚刚结束休假归队。我们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树林的边缘,大口喘着气。敌人的迫击炮弹朝着我们袭来,在树梢上炸开。俄国人的交叉火力对着树林倾泻而下。

炮弹在树梢上炸开,断裂的树枝雨点般地落下,洒在树干和灌木丛中。我们听见中尉的命令声在树林中回荡,也听见了轻机枪和冲锋枪的射击声。在这片充斥着爆炸和轰鸣的地狱中,我们隐蔽在一根树干后—树木已被风暴所折断—等待着进一步的命令。

一个身影从我们前方的硝烟中出现了。

“重机枪分排?”有人叫道。

“在这里!什么事?”我回答着。

“中尉想让第二挺重机枪移动100米,到树林的右边去,掩护我们的侧翼。第一挺重机枪跟我来!”

弗里茨•哈曼已经站起身,跟克莱姆穿过灌木丛,朝着右侧跑去。我们跟在传令兵身后,跌跌撞撞地跨过树根和落下的树枝,在我们上方,迫击炮弹呼啸着,在树梢间炸开。瓦利亚斯咳嗽着,咒骂着。我能听见他的声音,但在这片地狱般的喧嚣中,我无法听明白他说的字句。他所想的可能和我一样,要是我们戴上了自己的钢盔,眼前的情况根本不足为虑。可我们没戴!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尽量把头往下缩,并祈祷不要被弹片击中,尽管在此刻,弹片雨点般地落在我们四周。我感到脖子后鸡皮疙瘩直起,甚至觉得毛发悚然。